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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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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歌舞升平

红日初升,雅达克的街上还没有什么车辆行人。若在平时,宽阔的街道在初春清晨的微寒中,便显得冷清。今日却是不同。

清蓝之境的花木,花期多在六、七月份,之后陆续可开到仲秋。在初春开花的,只有迎春、玉兰等不多几种。不过,夏维雅气候湿润,气温略有回升,草木就开始抽叶发芽,再加上松柏菊竹等经霜耐寒的花木,或浓或淡黛青新绿,间或点缀着丛丛簇簇、艳黄玉白的花朵,也把大大小小的街道和王宫前宽广的禁城广场,装点得春意盎然,美不胜收。

除了花草树木,为夏维雅的王城更添色彩的,便是家家户户装饰房屋的彩缎锦绣。夏维雅的丝绢织造,称冠清蓝之境。在夏维雅,便是最普通的民家,披纱穿绫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王都雅达克更多是殷实之家,逢到萌祭这样的盛大日子,哪里还会吝啬。

今日的雅达克,整个城市五彩缤纷,充满了节日的喧嚣。

四匹嚼辔华丽、通体墨黑的神骏独角,拉着一驾高座华车,小跑着驰过尚未完全醒来青羊坊。凡是对当今夏维雅上流社会稍有认识的龙,绝不会不认得这辆车。

此车为乌木所制,镂刻精致,镶嵌的珠宝玉石虽然不多,却无一不是精品珍宝。分布位置经过细心设计,配上黄金打造的家征,尽显其富贵高华之气。

这车是数十年前,清蓝之境第一巧匠番纤巧因事到赫伯,青舆图候专程拜访,重金请他设计了图样,亲自督工制造的,是青舆图候最爱的车驾。据说紫金骑士团的统领维希四百岁生辰时,希斯佳厄伦特元帅专程来贺。维希公向青舆图候借用此车迎宾,青舆图候都没有答应。最后只能从王宫御厩房借了另一辆车。

听说过这件往事的龙,若在今天晨早的青羊坊街头看到此车,不免会大大地惊讶。

此时车上,执鞭在御者位置的,是青舆图候的亲近侍卫俞骊。旁边高坐者,普通贵族装束、棕发黑眸的,却不是亚当是谁!

亚当穿一件裁剪合体、式样高雅的袍服;棕发经过梳理,在颈后束成马尾;乌黑的眼眸明亮有神;唇边的笑容温柔和煦……虽然前一晚为预备斗春宴的菜式忙碌整夜,未曾休息,但是这刻满眼里花团锦簇,满脑子即将开始的节目,亚当整张脸都仿佛在朝阳下放着光,丝毫倦意也无。

如果不是这辆车子,如果驾车的俞骊不是远超于水准之上的美龙,如果没有车后踏板上那两个气度高华的侍从,亚当倒也真称得上是风姿潇洒、卓尔不凡翩翩佳公子!奈何……

当年青舆图候亲自驾车,长街疾驰,华车驷马、秀发朱颜,看到的,才知道青舆图候君何以能邀王之宠,逾两百年而不衰。两相比较,今日此车此龙,未免大有明珠暗投之意。幸好时间尚早,街上过往的龙不多,贵族尤少,这一路跑过来,倒还没有龙跳出来为华车俊仆伸冤叫屈。

俞骊坐在御者座位上,左手轻揽着四匹独角的丝缰,右手持着细细的藤鞭——驾车的四匹独角,无不是顶级神骏,更且训练有素。俞骊的驾御之术亦极出色,只凭一只左手轻控丝缰,就可令四匹独角如臂使指,藤鞭更多的是做样子——心思有小半还留在家里温暖的被窝,另外的大半却放在车后的踏板上。

俞骊出门去接亚当的时候,青舆图候窝在被子里打着呵欠吩咐他驾这辆车,俞骊就知道,自己那位主君又没有打好主意。

这种高座华车,显排场摆气派的作用远远大于代步。一旦出动,车后的踏板上当然必须站上制服齐整的护从侍卫才行。要派到这种车子迎接的宾客,怎也不会没有自己的侍从,因此出车之时,主人家只派御者。

车子的好丑标示主家的气派,车后的侍从则是宾客的脸面。这么华丽的车子,至少也得有两个仪容优雅、身手高强的侍从跟车才不至于丢脸,否则不免会被当成暴发户或破落贵族。梅菲斯特这翼龙,无论外形实力,充当侍从都绰绰有余是不错,但他毕竟只是一个龙!

伊甸园在雅达克有几个龙,俞骊心里清清楚楚。除了亚当这老板,能拿得上台盘的,数来数去也就只一个梅菲斯特。亚当所能用的,除了那两个伙计之外,就只有那对新买不久的瓴蛾。

伊甸分园的几个伙计俞骊都见过。正值壮盛之年,相貌身材都还过得去,平时应个门倒个水也都满称职的,但是明显没有经过训练,对于上流社会的礼仪并不熟谙,亚当若真带着他们,随便什么龙都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出身。那对瓴蛾虽然训练有素,但毕竟只是瓴蛾,身材矮小,站在华车的后踏板上,那形象想必会很滑稽。

俞骊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亚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直到到了伊甸分园,见到亚当,顺眼看见院子角落里栓的、借自雪叶岩府、硕果仅存的那匹独角,才想出一个可能——雪叶岩或许会借亚当两个侍卫,就如他当初借给亚当四匹独角那样。

如果俞骊对亚当的了解也象雪叶岩或梅菲斯特那么好,他就会知道,亚当根本想不到坐这种车,没侍从站在后面会丢脸这回事。

事实是,亚当听俞骊说驾了车来,跑出门外一看,毫不吝啬地大赞“哗!好漂亮的车!”,喜孜孜地跑回去拉梅菲斯特出门看,得意说“青舆图候派这么好的车来接我”,没丝毫烦恼要谁来充当随车侍从的意思。被那翼龙笑斥一声,“那你还不快去换衣”,就跑回屋里去了。

梅菲斯特随后也说声“失陪”,回房间去。俞骊等在院子里,继续在心中尝试解迷题。不一时银发翼龙换过衣服戴上面具出来,冲俞骊略一点首,径自进了亚当的房间,再片刻后陪着着装整齐的亚当出来,梅菲斯特的房间房门再开,居然又是一个翼龙出来。

当时俞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后出来的这个“翼龙”,凭气势就知也是一流高手。轩昂挺拔的身材、淡金色齐肩飞扬的柔发、金银双色丝绣的月白袍服、遮住整张脸的银质金纹面具……除了发色之外,一切的一切都与梅菲斯特一式一样。

“这是霭京。”梅菲斯特简单地介绍说道。

叫霭京戴上面具充当侍卫,是亚当的意思。这倒不是他未卜先知,知道青舆图候有心出他的丑,会派这样一辆车来接他;更不是他突然开窍儿了,学懂象龙族的贵族那样端架子显排场。

亚当的动机很简单:萌祭这么好玩儿热闹的时候不出去玩儿,一个人呆在屋里多没意思!怕给创神教的净恶使和雷诺龙认出来?学梅菲斯特戴上个面具好了。

正常的龙绝对不会想到要弄个面具戴,也绝对不会想到要穿翼龙的服装,就好象鸟儿绝对不会想要披上树叶,树也没有兴趣长出羽毛一样。但在亚当看来,衣服并不象鸟儿的羽毛、树木的枝叶般,是鸟或树的一部分。所谓衣服,只是把身体包起来的多余东西而已。

龙、翼龙、瓴蛾都用同样的布料或丝绢来包身体,只是包法各有不同。而他背了那么多礼仪书,又问过大天使,也没发现有哪条礼仪法规说龙不可以穿跟翼龙、瓴蛾式样相同的衣服。

那么霭京穿上翼龙的服装,当然也谈不上“弄虚作假”——就好象梅菲斯特,把自身的大部分能量幻化成一对羽毛翅膀,有事没事伸出来扇忽两下,那也不是存心要冒充翼龙。而是那些龙没见识,硬把天使认做翼龙。我们可从来没说过梅菲斯特是翼龙来着。

“如果那些龙因为你戴面具,就把你也当成翼龙,那也很好呀!至少净恶使和雷诺龙们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将近凌晨时候,亚当一边把花了整夜做成的春卷儿放进油锅里炸,一边如此说。

霭京不语。他心里觉得这样做大有自欺欺龙之嫌,似非君子所为——和创世神的教导不一致哦!

不过,若不接受亚当的建议,什么时候被净恶使们找到,不免会连累到亚当——也许还有雪叶岩,他昨晚知道了自己创神教徒的身份都没有出手……转念再想,如今自己也不能算是什么好龙,更严重的戒条也都犯过了,换一件衣服这样的小事,也没什么可坚持的。

通常只要是亚当想做的事,梅菲斯特都不会怎样反对。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整日跟着亚当这样一个惯出状况的家伙,虽然大天使的能力几近无限,偶尔也不免有疲惫的感觉。若有个龙能暂时顶顶班,好象也满不错的。于是二话不说,以能量固化出两套一式一样的服饰面具,给一套予霭京。

天亮后,青舆图候派俞骊驾车来接,梅菲斯特一看那车就觉得不对,神念凝注,立时从俞骊处得知那坏心眼儿美丽君上的不良用心,籍着回房更衣的功夫,和同住一室的霭京串通好,这才再去帮亚当换衣服。

※※※

在夏维雅,普通乡野之家,萌祭这天都是黎明即起,晨曦微透之际就出到乡野去采摘斗春宴所需的材料。日出后回家制作各式菜肴,至巳时前后完成斗春宴的准备,离家往村镇的中心广场聚集。

每年萌祭的团舞,都是午正时分,在各村各镇的中心广场举行,除了伤病得爬不起床的龙,大家都会到场观看。午末时分团舞结束,就是斗春宴开始的时间。斗春宴会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争彩擂和灯会同在酉初开始,龙们各依自己的性情喜好参与,一直闹到深夜。

千万年的传统,萌祭这天的一切安排,对夏维雅龙来说,几乎就如日升月落般天经地义,纵然是青舆图候的夜猫子习性,又根本不会降尊迂贵地亲自动手准备斗春宴,每年的这一天,也还是会在辰时之前从床上爬起。

前一天晚上,青舆图候自王宫回来,用过饭,直等到手下眼线来报,得知雪叶岩已经出宫,去了伊甸分园,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就叫俞骊找了点儿安神镇定的药吃了,早早的上床睡觉——只不过积习之下,清早醒来,明明有了足够的睡眠,也还不免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

青舆图候一直在床上呆到,估摸着亚当已到了门口,实在不能再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舒适的被窝儿,由瓴蛾伺候着梳洗过,换上一件雪白雅致的袍服——浑身上下每一个衣褶都自有瓴蛾打理得法度森然——美丽的君上一手掩口,打着呵欠,慢慢地走出后宅。他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走到前厅的时候,门口的侍卫正走进来通报亚当先生驾到。

见到跟在亚当身后、金银发色的两个“翼龙”,青舆图候并没有俞骊那么吃惊。他秀丽的唇边漾起欣喜的微笑,嘴里招呼着“亚当先生”,殷勤地下阶相迎。只在眼瞳深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关注,掠过新出现的金发“翼龙”。

他特地让俞骊驾那辆车去接亚当,确是有一点点要看亚当的笑话的意思。与此同时,青舆图候也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有太多的迹象都表明亚当不是普通的龙,偏偏无论怎么明查暗访,都查不出他的丝毫背景,以及所具有和掌握的明暗力量。从忘忧酒场一出现的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明显不是两个龙能弄出的场面——以及亚当、梅菲斯特言语中透露的蛛丝马迹判断,亚当也绝不会仅有梅菲斯特一个光杆儿“护卫”。

青舆图候和王谈及亚当的伊甸园,自然而然地使用“家族”这样的称呼,就是因为他们都不认为亚当所代表的势力仅仅是他和那翼龙两个。

青舆图候就是想逼亚当把更多的底牌亮出来——手段却又不能太激烈。以亚当和梅菲斯特所表现出的实力,如果冒然以武力相逼,一个弄不好当真撕破脸,己方多出这样两个对头,是十分不划算的事。倒是这种恶作剧玩笑性质的做法更保险一点儿。

在彩虹郡,亚当给青舆图候的印象是性情自由、不拘礼节。然而,他这次到雅达克,明显变得严谨守礼了许多。看得出来,亚当在极力恪守夏维雅的礼仪风俗。

青舆图候不知道亚当为何会如此,但是,若他真的要学维雅龙上层贵族的排场,青舆图候这一辆华车派出去,伊甸园藏起来的其它人手,就多多少少要再亮出一些了。

果不其然!

一辆华车引出又一个翼龙。至少从表面看来,这金发翼龙和梅菲斯特应属同一级别——而梅菲斯特,已可确定是远超过翔的一流翼龙高手!如果不是青舆图候对自己外在的神情态度控制功夫一流,这时他绝对笑不了这么自然。

青舆图候陪亚当一起,随意吃了些早点,闲聊一阵,大约巳初时分,就动身往王宫前的禁城广场去——团舞就将在那里进行。

仍是那辆华车,这回换了青舆图候与亚当并坐,青舆图候亲自驾车。俞骊和霭京站在车后,凌飞和梅菲斯特在空中飞行跟随。前后还有十几个青舆图候府的侍卫骑士前导后卫,气派十分之大。

街道上的龙比亚当来时多了许多。乘车的、骑独角的,扰扰攘攘都往同一个方向前行。青舆图候府所在的这一条公卿街,顾名思义,住的都是王公大臣、仕宦贵族,骑乘的自也都是骏骑华车——当然青舆图候这辆车一过来,无不立显逊色。

华车过处,夏维雅的王公贵族们无不投以交杂着艳羡与嫉忌的目光。艳羡者是青舆图候的美貌富贵,嫉忌的当然是亚当这样一个看不出有什么出色的龙,居然能有与青舆图候君同车的荣幸。

要知青舆图候虽没有雪叶岩那么冷僻高傲,却也不是好亲近的——毕竟他也是少见的美龙,又有王上、维希那等身份高贵的密友,一般的龙自然不会看得上眼。就算是贵族,身份样貌平常点儿的,想让他眼角瞄一瞄嘴唇翘一翘也不容易,亲近芳泽那是想也别想。

故此一路行来,许多龙纷纷探询,那看似平凡的龙到底是何身份,竟得青舆图候图君如此客气对待。有些受邀参加了前晚宴会、见过亚当的龙,就摆出矜持得意的笑容,跟那些没见识的询问者说明亚当的身份。

除了坐在车上的龙,空中的梅菲斯特、车后站的霭京,亦吸引了极大的注意。梅菲斯特这个“翼龙”很多龙都听说过,知道了亚当的身份,再看到那对奇特的羽翼,大家就知道他是传说中的美丽翼龙。霭京站在车后,虽然看不到有翅膀,但他的装扮明明也是翼龙,服装面具与梅菲斯特一式一样,所代表的意义也就很明确了。

伊甸园的翼龙原来(果然)不止一个!好多龙这么想。而且看这新出现的金发翼龙,高大轩昂,与普通翼龙完全不同,不知道他的翅膀是否也如梅菲斯特那样,是一对羽翼?面具下的脸容,是否也是俊美无瑕?有的龙已经开始就此事打起赌来。

青舆图候一路驾车,一路给亚当介绍萌祭团舞的起源,其中所包含的祭祀意义,旁及许多历史逸闻遗事。青舆图候广征博引,滔滔说来,听得亚当眉飞色舞,兴奋不已——这些东西大天使也告诉过他——使用心灵魔法一古脑儿灌进脑中亚当脑中,哪有青舆图候讲得这样生动有趣!

注意力被吸引的亚当,丝毫不知翼龙装束的霭京已成为热门话题。倒是霭京自己,由于武功高强,听觉敏锐,隐约听到一些,并且为所听到事情而大觉郁闷——赌博嗳!自己好容易摆脱了“艺伎”那样可怕的身份,居然又成了赌具!这些可恶的夏维雅龙……

不悦而无奈之中,霭京忽然感觉到两道与别不同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不是一般夏维雅贵族的好奇,而是若有所思的、研判的目光。霭京心中微凛,第一个念头就是:有龙认出自己来了。

籍着脸上的面具眼孔装有黄色晶片,不惧神情眼色泄露了秘密,霭京迅速转动眼睛,往那两道目光射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容貌陌生的龙,高大魁梧的身材、沉凝坚实的眼神显示此龙非同凡俗,但他华衣和佩剑上的族徽却表明他是来自雷诺的梁国王族,这令霭京完全摸不着头脑。

据霭京所知,教中极少雷诺龙,亦没有任何一个净恶使是梁国籍的。雷诺骑士追自己的目的是魔法,对自己做出那种暴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逼出魔法秘笈。这种涉及到强大武功秘法的事情,雷诺帝国与梁国的关系再好,也不会轻易泄露。所以无论怎么想,梁国龙也没道理知道自己。

梁国龙看来身手不差的样子,霭京怕他生出感应,不敢一直盯着他。一望之后,就收回目光,却仍假借看街景,不时以眼睛余光掠过那梁国龙。想找出他以那样奇怪的眼光看自己的原因。

梁国龙当然就是罗清。他坐在梁国驻雅达克使臣凛阁下的车子上,也正往禁城广场的方向前进。

昨天他在与亚当的比武中泄了底,只好承认自己王族的身份,并表示要摆宴向雪叶岩陪罪,还邀请亚当和适逢其会的青舆图候作陪。却被青舆图候以有事找亚当为理由谢绝。

之后亚当被青舆图候拉去,弗雅派龙去向雪叶岩请示宴请一事,雪叶岩也未拒绝——这种“谢罪”理由的宴请,如果拒绝,就等于是不肯接受道歉。雪叶岩当然不能表现得那么小心眼儿。

既已泄露了身份,罗清就不能再住原来的平民旅店,当下请弗雅陪他去见梁国驻雅达克的使臣,由那位大使先生为他安排了夏维雅礼宾司的驿馆居住。罗清并拜托比较熟悉雅达克的大使先生,派龙去思味居订了晚宴的包间桌位,正式写了请帖,请弗雅带去给雪叶岩。

不料弗雅去了个把时辰,又把罗清的请帖原封带了回来,说是城外伎团营地血案有重大发现,雪叶岩进宫去见王上,被王留在宫中用膳,因此帖子没能送到雪叶岩手中。

弗雅一再致歉,罗清也没有话说——毕竟是夏维雅王把雪叶岩留下了——宴请的事只好做罢。罗清回到驿馆,自己琢磨了整晚雪叶岩对雷诺龙做下的案子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夏维雅王和雪叶岩的关系到底是冷是热之类的问题。

罗清在梁国王室的身份并不是十分高,与国君的亲缘不算很近,王位继承权是没有的。但是近万年来,圣贤集团有七、八位当家主出自他这一系,那也是梁国高层贵族官员都知道事。因此梁国驻雅达克的使臣并不敢将他怠慢——考虑到圣贤集团的敌国财富,反而要巴结一番,说不定还能捞些好处。

罗清宴请雪叶岩的事被夏维雅王被无意中插进来搅黄了,那位大使阁下就拟在官邸大摆宴席,给罗清“接风洗尘”,被罗清婉拒之后,又提出次日陪同罗清观光雅达克的萌祭。对此罗清倒是接受了。

罗清很清楚,在这种夏维雅举国同庆的日子,他不看萌祭,也没别的事可干,雪叶岩、亚当等龙,也一定会去看萌祭。果然,还没等到团舞表演的现场,他就看见青舆图候的华车,以及与那美龙同乘的亚当——车后的金发翼龙,更令他有种极为奇特的眼熟感觉。

禁城广场住于夏维雅王宫之前,广场北缘与王宫正南门只隔着一条街。禁城广场东西两侧,集中了夏维雅王国的大多数政府机构。政务省、军务省、商务部、礼宾司、以及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衙门,都在这左近一带。只有特战军和雅达克警备署这军、警两家衙门,分别在城市的北南边沿。

广场纵横各五百米,中间可容数万龙之众。平日里由于紧挨着王宫和大小衙门,平常龙不敢无事逗留,经过时也都匆匆而过,显得相当空旷冷清。只有南端靠近青羊坊北街一带,有几个商业行会和冒险者公会的办事处,才比较热闹。

今天却与平时不同。

首先是广场北端、靠近王宫南门的位置搭起高台,四周摆了许多盆花,装点得五彩缤纷。其次是广场周围的各条街道,车骑如云,并有许多徒步的龙,正不断自城市的各个方向往广场上汇集,一派热闹景象。

这些龙都是来看团舞的,贵族平民、各种身份的龙都有。另有不少穿着警备署和特战军制服的龙在维持秩序,车骑虽多,却也并不十分混乱。

虽然看团舞并不需要买票订座,也没有明确规定,贵族平民都要站什么地方,但这毕竟是王宫前边的禁城广场,也没有几个龙敢不守规矩——往来巡行的警员骑士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高台的北边,与王宫南门之间的地带,因为距离较近(高台搭得靠近王宫),看得会比较清楚,算是较好的位置,当然是属于贵族们和地位较高的富豪们。青舆图候的华车一直行到靠近王宫大门的地方,占了一个视角最好的位置——倒也没有其他不开眼的龙来和他争。

华车停下之后,空中盘旋的翼龙凌飞和梅菲斯特也落了下来,分别站在华车两边的脚踏板上。青舆图候扮演导游相当称职,仍继续给亚当介绍团舞的细节。

“今年的团舞由名伎碧姬担纲,另外二十四龙也是从全国选出、专擅舞艺的顶级艺伎,从年前就开始排演——虽然说每年的团舞,从音乐到舞姿都是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新奇处,但每看一次,那种至善至美的感觉,还是非常令龙感动。”

青舆图候说,看了亚当一眼,又道:“如果说你昨天那出的‘静夜安眠’是自然的美景,团舞则是夏维雅文化的精粹,是智如在夏维雅龙身上的体现。”

“智如?”亚当眨了眨眼睛,从脑中大天使灌进的夏维雅文化知识中找到相应的概念,道:“就是创世的父神吧!”

青舆图候眉头跳动,失笑道:“我倒忘了你不是信徒!不错,智如正是我们对真神的称呼,就等于是其他教派的‘真主’或‘至高神’——不过‘父神’这种叫法还真是很奇怪!不介意告诉我,你是哪个教派的吧?”

“呃?这个……”亚当不知该怎么回答!从大天使的资料看来,龙所认为的“真神”好象和自己的父神并不是一回事——至少龙并不认为是一回事!很难解释呢!

青舆图候看见他神情古怪,再一想他刚才说的话,心中一动,“创世的父神”吗?斜眼在亚当身上多瞄两眼。

“等下的团舞就将在那高台上进行,”青舆图候转回团舞的话题,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现在巳正才过,还有一会儿好等呢。”

“嗯。”亚当应,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简直不知他有没有听青舆图候说话,嘴里问:“冰……呃,我是说,雪叶岩来了没有?我怎么看不到他。”

青舆图候赏他个白眼,微带嗔意地道:“那位阁下的性子,这种场合肯出现已经很赏脸了,哪里还会早来!也不过是一晚不见,就这样记挂呀!”

亚当看了看身边的美龙,摸了摸头,很无辜地道:“我又不认识别的龙,自然只有他可问!”

青舆图候撇撇嘴角,做个不以为然的表情,道:“那天你就这么说!有点儿新意换个别的籍口好不好?这个理由现在可行不通了!这几天你就没认识几个别的龙?前天晚上在我府里,我还介绍你和雅伦公爵认识了的!另外还有席波骑士、翔阁下……”

亚当继续抓头。他是还记得这几个名字,但是总觉得这些龙啊、翼龙啊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怎么会想得起要问他们有没有来呢。眨了眨眼睛,亚当终于想起又一个可以问的龙。他说:“呃,别的龙?这个……那个……嗯,王上也会来看团舞吧?我也没看到哦!嘿!”

青舆图候瞪大眼睛,简直怀疑亚当是故意挤兑自己,竟然问起王来!没好气道:“王上是什么身份?当然要到团舞开始前才会出来。”亚当“哦”了一声,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他隐隐察觉青舆图候的不满,却又不知自己哪点惹到他了。

青舆图候也拿亚当没法。觉得这个龙如果不是真的白痴,就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家伙,还居然做出这么逼真的无辜、茫然表情来!

一辆华车驶到青舆图候和亚当的座车之旁,车上靠近他们这边的龙扬声招呼道:“亚当先生、青舆图候君,又见面了!”

青舆图候转眼一看,却是昨天见过的雷诺龙罗清。换穿了华服,腰间有着王族徽记的佩剑,再加上本来就魁梧的身材、结实的肌肉,就连青舆图候都看得眼睛微微一亮——想不到野蛮龙里,也有长得满英俊的家伙!

青舆图候微微一笑,颔首道:“罗清阁下!”又和罗清同车的梁国使臣凛招呼。亚当坐在青舆图候旁边,也逃不掉,虽然很不喜欢这个梁国龙,也只好按照礼仪与他们客套应酬。

寒暄过后,青舆图候用歉然的口吻谈起,昨天没能接受罗清的邀请,还把亚当也拉走,实在很抱歉之类的话,还假腥腥地问罗清昨晚的宴会如何。

罗清虽然不信青舆图候不知道雪叶岩没赴他的宴会之事,却也不便揭破,只好勉强应答,说,昨晚雪叶岩阁下也不方便,故此决定萌祭之后再说。然后就问:“雪叶岩阁下也会来看团舞吧?凛阁下说团舞所有夏维雅龙都会出席的。”

青舆图候闻言瞄向身旁的亚当,笑道:“嗯,刚才就已经有龙问过我这问题了!放心!雪叶岩阁下今天一定会出现的。”

大家都坐在车上,相互间可以交谈的范围本就有限,再加上青舆图候这样明显的眼神,罗清哪还不知道所谓的“有龙问过”就是亚当问的?

虽然早知道亚当和雪叶岩关系密切,昨天还从亚当手里使出过雪叶岩的独门武技,罗清这时也不禁有一些些郁闷。雪叶岩明明不是很好酒的龙,这个亚当除了酿出香醉忘忧之外,又有哪一点儿特别,让雪叶岩看上了?

罗清明知道雪叶岩昨天和自己那么客气,甚至一反常例地请他宵夜,完全是因为对他的身份起疑,并不代表雪叶岩真对他有什么意思。但是,雪叶岩那样的龙,没机会认识交往也还罢了,即然有了机会,任是罗清再冷静,再心机深沉,也实在不可能丝毫幻想都没有——当然了,幻想归幻想,罗清还不至于因此失去理智。所以他只是脸上阴沈变幻一阵,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儿。

即使如此,青舆图候的眼光何等毒辣,罗清每一丝神情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乐在心中——好象又有热闹看了呢!可惜亚当这个白痴太过迟钝,一定看不出罗清的花花肠子,倒要找时间提醒他一下。不管他怎么把雪叶岩骗到手的,想要保持战果,就时刻都不能松懈才行。

——“咦?我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白痴了?居然希望他和雪叶岩继续在一起!”青舆图候忽然觉得不对,拧眉思索起来。

亚当跟他说了两句话,不见回应。看他一付神情凝重、若有所思模样,只好不再打扰,把眼光转开,四顾观看陆继不绝来到广场的龙群车骑,从中寻找雪叶岩的踪迹。

罗清则趁此机会,把注意力移到亚当车后的金发翼龙身上,偷眼细细打量。他基本已可断定,自己定然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翼龙,或许他当时不是做翼龙打扮,才会一时认不出。

以这个翼龙的身材,只要藏起翅膀,换上普通龙的衣服,摘下面具,就完全可以冒充龙。而且他的身材气势来看,相貌也不会如普通翼龙那么丑。有梅菲斯特的例子在前,说不定这一个翼龙的容貌也在水准之上呢!

罗清正思忖间,忽然旁边车上气流涌动,原本站在亚当一侧踏板上的梅菲斯特,腾空展翼,又飞了起来。同时亚当也发出喜悦的轻呼,自座位上站起,高高地举起手臂挥动,笑呵呵说:“雪叶岩来啦!呀,还带着波赛冬……”

各怀心事的青舆图候和罗清听得此言,同时身躯微震,循着亚当挥手的方向望去。

一小队特战军骑士扈从下,沿着广场西侧的街道从容缓辔而来的,正是清冷秀美的雪叶岩。

通常雪叶岩出现的地方,龙们都会不自觉地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而把他旁边的龙完全忽略。今天的情形却有些不同。

雪叶岩左侧,一匹栗色独角背上,一袭式样简单的蓝色骑装,长长的蓝发在头顶束起、飘然垂落;明亮的、海水般蓝的眼眸仿佛会流动,带着纯真的欣喜四下转动……虽然以前没有见过,青舆图候和罗清(以及所有在广场上的龙)的脑海中,还是立时跃出“波赛冬”这个名字。

第五十七章 有所不为 目录 第五十九章 春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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