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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古时丧乱皆可知,人世悲欢暂相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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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古时丧乱皆可知,人世悲欢暂相遣

熊蛋儿,晕晕乎乎的从孙寡妇的破屋子里,爬墙出来。却发现等在外面的跟班,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不由嘟囔的喊骂几声,没有回应,才老大不情愿的踏上回家的路子。

熊蛋现在好歹也扬眉吐气,自从那次成功的告密后,他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有了手下和经营的费用,被人称为熊大,走到那里都有人招待。虽然只是监管些近片的闲汉浪荡子扒手乞儿什么的,但好歹也是下小馆子不要钱,总有人争着会账的人物。

再加上他得高人指点,买了片破落人家的院子,凑合的找泥瓦小工收拾下,不再漏水后,将附近城坊跑急脚的半大小子统合在一起,成立一个急脚社,统一向那些需要外送递买的商家肆铺以及一些养不起太多下人的殷实人家,提供跑腿赶急的服务,还承接包月包年的勾当。由于他规矩订的严,执行的更严,所以很快就大开利市。因为相对先前的散放自流,社团的背景更有保证,因此一些商家也吝啬多花点小钱,买个安心。

而他只需要向那些半大小子,提供食宿而已,宿处是现成的大院里挤满人的通铺,表现不佳的,晚回来的就只好睡门口雨檐搭出来的草棚子,业绩最差的就只能吹风挨冻了,饮食都是附近各家酒楼食肆提供的剩饭剩菜,经过没油的大锅一翻炒,就是美味佳肴,几乎没什么花费,厨子是他手下兼任的,柴薪也是那些半大小子顺手拾回来的,而他只要每月按照计件和分量,向那些商家结算好了。

虽然赚的是薄利的跑腿钱,却也让他从原本敲诈勒索度日的街边混混,迅速变成有家有业,小有恒产的正经成功人士,甚至有个新搬来根底浅的小富户,打算招他做养老女婿,那好歹也是有宅子和车马的良家女子啊,比睡不要钱的私娼,或是血气方刚的去强爬年轻寡妇家的墙,强的多。

他忽然觉得路上静了些,平日里那些殷勤的称呼他“大熊哥”“熊大”的声音和面孔,似乎都不见了,只有一些索然紧闭的门户,空气中也逐渐传来过火后烧焦的烟气味,不由有些担心,自己的老巢,有担心其未来的岳家。

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决定从最短的路线,直接先回老巢瞧瞧,要是家业没了,未来的岳家,也未必妥当啊。他身手麻利的攀墙过瓦,将蜘蛛网一样的街角巷道,迅速甩在身后。这也是那些跑急脚的半大小子长期琢磨出来的捷径之,为了躲避城管和那些街头会党的查拿,他们在这城南密密麻麻的建筑和废墟中,愣出开出了好些个通途来。一个破缸、一个死巷,很可能都是一条捷径的部分。

随后他无意发现的东西,惊的他直接从瓦顶上滑下来,重重的贯在地上,但他也顾不上喊疼了,直接牙齿打颤起来。

熊蛋看这街角僻巷里铺陈的尸体,全是城管里的老卒,不乏一些他时常招呼,还送过东西熟悉的面孔,身上全是七零八落的拼砍出来的伤口,越往里面尸体上插的箭只越多,血水流了一地,将原本干枯的旱沟里的杂物,都漂流起来,那得死多少人啊,浓烈的血腥味中,他连再次尿湿裤子,都已经没有了感觉。

那些街头的哨卡,打的虽然是金吾军的旗号,却与往常巡警禁街的金吾卫士,略有细微不同,比如多数人铠甲上,没有那种镏金嵌银,漂亮的让人一眼难忘的领花和肩章 连臂章也十分粗糙,袍服的里子,也不是惯常血一般明艳的朱色或是深沉的青黑色,而是有些发白的苍青色,多尾的青游旗也多是一些白边,而不是黄边。

他惊的几乎肝胆俱裂,手脚并用的爬出来,依靠这熟悉的地理,绕过一个个巡哨和街卡。

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拖这掀翻进一个死巷,却看见一群身上血迹斑斑拄这各色兵器的汉子,正面目不善的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不由再次屁滚尿流……

“没错,就是他”

对方嫌恶的皱其眉头

“我们的一个外线……人模狗样的穿戴,本来还不确定,这下可以确定了”

说话的人,让他大吃一惊,这不是巡城营里,最牛逼哄哄的军头们,也要礼遇三分的那些大爷么,也是指点过他身家前程的贵人,怎么落得这个境地。

“小心点……”

“街上都被封锁了,连延边房上都有人潜伏,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

“我们回程的路子,恐怕还要落在他身上了……”

“他们这些城狐灶鼠,私下有很多不为认知的野路子……以躲避官差的巡拿……”

……

“北庭兵马使王惟良,安西兵马使辛云静、都知马军使邓景山等人,已经禁囚了节度使大都护郭臬以下数十人,目前已经各自带兵入城……”

“琥王、吴王,已经带部曲入城了……”

“陇右节度使王思礼,已经奉命南下了……”

“少府监李藏用,里应外合,已经拿下内造库……”

“卫尉少卿崔器,率守吏开武库以响应……正在分发军械,指使人搬运炮弩……”

“巡城御史刘期光,已经控制京兆府,缴得刀甲千余……”

“蓝田防御使王仲升已经开始南下攻打武关……”

“皇城百司内留守的金吾左卫所部,果然出发开始攻打景光门,右金吾将军长孙全旭,接诏里应外合已经夺取了金吾卫的营盘……”

“银台门的龙武军,已经被神武军用巢车堵在三门之内,一时半会冲不出来了……”

“不过……”

传话的人欲言又止。

“不过对方抵抗极是激烈,六曹所属大都跑散入百官司衙……临走前还放火烧了图志名册……”

“妈的……”

恨恨道,这么一来围攻金吾军的效果,就不免打了个大折扣。

坐镇外朝殿中监的李辅国,也在小黄门的搀扶下,对着披甲执兵,候在阶下的一贯亲附阉党的,左散骑常侍崔昭、司阶中郎将皇甫温、射生将周皓、神策都虞候刘希暹、神武兵马使王驾鹤等人,逐一发号施令分派任务:

“分头按照名单上重要的程度。就近一户一户的去找……”

“有的是杀,有的是抓,有的是只要禁足在家就可以,有些还要派人保护,还有些要接应出来,避免被动乱波及,这是个繁琐的精细活儿,必须可靠得力的人去做……”

“最要紧的是李大夫和郭令公,只要派人监视,保证他们呆在府邸里,相安无事就好……”

“主管公交的行运署、主管邮役的驿务局,都要给我抢下来,抢不下来就烧了……”

“还有城里那些番文馆、藏书局、……”

“东西两市涉及的工房、肆铺,也要仔细搜查……”

“放心,我们会很仔……细的搜查的……”

被吩咐的人很有些期待和兴奋,露出一种食肉动物磨牙的表情。

……

政事堂内,留守值夜的宰相李枧,几乎是痛心疾首的在咆哮,另一位值守宰相裴勉,面色铁青的正在冷笑看着围住门下省的甲士,一言不发。

“逆党……”

这位人称救时宰相的宗室,已经不复从容自度,而抓狂起来。

“你敢擅改圣命……你疯了么?”

“错了,我们明明是在体承圣命啊……”

作为李辅国的亲信心腹之一,三宫检责使,左监门卫中郎,知殿中监事韩颖,也不怎么生气。

“未得充分的大义名分,就擅自武力攻杀同袍,还是中军之内的北军自相残杀,天下的番帅们会怎么想啊,陛下断然不会如此不智的……”

李枧几乎要气昏过去,把长安城中一大半宿卫北军,都定为叛逆加以剿杀,这是何等的混狂啊,又是怎么养的利令智昏啊。要知道朝廷就算削个外军,都有要有完全的准备和考虑,最大限度避免地方上的混乱和动荡……

“陛下的旨意,也只是部分掳夺把……你竟然曲解圣意发出矫诏……”

“掳夺和攻灭,有什么区别么,难道他们会束手待毙,只有全面先发制人,才能占的先手……”

韩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道。

“狡辩……我要见陛下陈情……”

突然一个声音通传道

“房相已经请到了……”

“有请相公……”

韩颖淡然一笑。

说话间,另一位不当值的宰相房琯,给推推搡搡的进来,脸色苍白,满脸憔悴和惺忪未醒,帽子是歪歪挂这,紫袍里直接露出老大一截的睡襟,显然是被半夜从被窝里拉出来,又发生了一些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才勉强穿戴整齐,被带到这里来的。

恨恨的瞪了笑容可掬的他一眼,又看了看房内其他两位,才找个座位气鼓鼓的坐下来。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大佬,侍中兼韩国公苗晋卿,却要气定神闲的多,慢慢的从房琯身后,踱步进来,甚至还有闲情,让人给倒了杯茶,慢慢的品起来。

“既然几位相公都到了,那定难勘乱的朝会,差不多也该开始了……”

在这张临时朝会的邀请名单上,还有裴冕所属从龙五大臣派,又称西北系的杜鸿渐、魏少游、崔漪、卢简金、李涵、畅璀等;从属苗晋卿故旧老臣派的吕諲、李勉、崔器、杨绾等人;从属房琯清流派的李揖、贾至、宋若思、刘秩等;亲近二李宰相的裴遵庆、崔佑甫、刘晏等人……

至于一向与南内比较亲近的左御史中丞韦鄂、中书侍郎余怀贞,门下舍人方佐,尚书司郎中于畴,给事中沈介,或者有所渊源的韦见素、崔圆、李麟、梁宰、汉中王李禹等人,以及相对中立与党争的河北拄臣派的颜真卿、贺兰进明等,似乎都被人给遗忘了。

……

相比刘昌周值守的金吾军衙门,守卫左银台门龙武本衙的规格和数量要更高一些,驻地也集中一些,境况也更好一些,由于是守备宫廷的需要,常常会有一些针对性和演练和备案,因此事发突然,依旧保持了大部分建制,并将侵入的神武、神策军都驱逐出去。

按照龙武军内部的序列,一总三率之下,以中前左右后军的顺序进行指挥权转移,于是前军中郎将兼马军都知解思,成为最高的指挥序列,四大长史和六曹军司,都要暂时服从其调度。

但现在解思头痛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守住的问题,而是如何冲出去的问题,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

看着城门下高举火把赶来的援军,重新稳定了阵脚,迅速将破开的缺口,用堆满杂物的大车,堵塞起来。

“军候,再让弟兄们冲一次把……我们明明已经”

一个沙哑的声音乞求道,却是

“够了,敌人的损伤不小,我们的将士也足够疲累了……”

“不能再让他们平白的牺牲了……”

“怎么能是平白的牺牲啊,总府大人还在外头啊……”

“够了……你下去休息,待会还有大用……”

他想呵斥,却又疲惫的放下手来。

“军候……这样也不是办法……”

年轻的将领走进来,却是梁门五小骁之一的卓奕,低声说道:

“不然让我带先登团,从太和门潜出城外,到通化们去碰碰运气……”

“你把选锋营也带去把,他们最擅攻坚……”

“不过切记恰完不要勉强……每一分力量都是很宝贵的……

“得令……”

……

“见过嗣吴王殿下……”

“见过嗣虢王殿下……

开元门外,大内派出的内官武国臣,满头大汗在洞开的大门内,也终于等来了两支最先入城的外军。

虢王巨的曾祖父乃唐高祖的第十四子李凤,李凤之孙名李邕,封嗣虢王,李巨是李邕的第二子,开元年间为嗣虢王。曾以夷陵太守,起兵抗击安逆,得授陈留谯郡太守、河南处置大使,兼统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南阳节度使鲁炅各路兵马。转任‘河南尹,充东京留守,判尚书省事,充东畿采访等使‘,现为银青光禄大夫守太子少保。

嗣吴王李祗为太宗四子吴王恪,以东平太守抗击安军,而兼任灵昌太守,历任左金吾卫大将军,河南都知兵马使,御史中丞、陈留太守、持节充河南节度采访使,现任太仆卿。

但自从守城专家在河南崛起后,这两位宗王,就开始走霉运,虢王李巨坐敌过境,被夺斥,然后是吴王李祗被部下告发“苛政”,而被移镇,旋即又废镇……

因此,看到这两位带甲出现在这里,他并不意外……嗣虢王李巨,嗣吴王李祗,在北地抗敌中,赫赫一时的宗王,曾经带甲数万,鏖战一方。虽然离调入京,但府上的家将部曲,还有王府的仪卫、亲事也有不少善战之士。

……

“他们怎么进来的……是监门卫给的通令么?”

连夜被从床拉起来的我,一边在重重的簇拥中,向后园中狂奔一边问道。

“好像是从五王第里冒出来的,里应外合袭击了本坊的金吾营,夺门而入……”

值守的虞候将鱼同,喘着气回答道。

“难道有宗王涉入……或者有人在荫蔽他们……”

我此刻头脑还有些浑噩,这已经不是纯粹的兵变了,而是涉及更立朝替的政变了。

四大长史,负责对外军情魏方进,因为党项之乱去了河西,负责长安本地的崔光远,却刚好出城去了外县,现在只有薛景仙和温哲在我身边,这恐怕也是有所预谋的把。

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现状,并努力使它朝我理想的方面发展,发展起偌大的产业集团和方方面面的利益下线,乃至把触手伸进吐蕃回纥大食这些遥远的地方,也不是出于为国为民高尚的情操,或是力挽狂澜的成就感,只是作为一个知情的后来人,为了保护现有的一切不被意外因素所打乱,而未雨绸缪的措施之一,哪怕这是一种虚假的平静和安宁,其实我未必没有逃避的意思,但是有些东西总是无法逃避过去的

“躲起来……”

我看着陆续走进假山下冰窖里的女人们,一种哀伤的气氛,随着她们轻轻抽泣的声音,慢慢弥漫开来。

我狠下心甩下闷声不响,就是死死抓住住我不放的小丫头,对小红线吩咐道

“她们谁敢出声,就打昏他们……”

“你就和我在一起好了……”

我又对小慕容说,她难得展颜一笑,咔嗤一声撕开自己的裙边,把下摆直接卷到膝上打了个结。

“乐意奉陪……”

我又看了一眼初晴,她笑笑抹了摸手中的东西,那是我特定用南蛮铁给她打的一对袖剑。

我又看了一眼,阿蛮和云容,采薇,哥舒姐妹,萧雪资、林素惜、苏夙、雨棠儿、李惜悦,我很庆幸她们都和我在一起,要是流失在外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片刻后,在园子中最高的建筑景明楼上,我看这黑暗的城中,象烛炬一样显眼的四起火头,还有掩盖在夜色下,隐约可闻无数人家嘶号哀悯,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卷进来,又有多少人参加了这场变乱。

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几载繁华,顷刻间就被变成人间的炼狱。

“金吾卫衙门和银台门都还没有消息,不过那些方向杀声连天,恐怕已经在开战了……”

“现在城中到处都是在厮杀的人……敌我情况不明……”

“按照应变措施,我们本来应该撤进南内,如果不能进南内,就在本军的接应下进入东宫,可惜看来这两条路都行不通了……”

“对方似乎有知晓内情的人,或者所看过我们应变预案的,特地派遣突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音,只怕凶多吉少了……”

“已经确认了,京华社的人叛变了,前来传信的人是奸细,偷偷袭开了偏门,敌人从前左院杀进来了,程押衙正在小园里堵截……”

坏消息似乎接踵而来,让我的心一下沉到了底。

……

“为什么要引入外军……”

负责在外监军的内使马前卒,满身硝烟,红着眼睛闯进来殿中监,大声道。

“还有吴王他们是怎么回事,你不晓得宗室的身份是个大忌讳么……”

“无他,只是分摊风险和关注,让水搅得更混而已……”

留守的程元振,看着火烧连片的皇城附近,冷冷道

“只要我们把持住了皇城,就算外头闹的在厉害又如何……”

“无非是心疼你的宅子和女人而已,等大局已定,你要找多少有多少……”

“大公的外宅,都尚且不介意,你急什么……”

“实在是事起突然,我们控制局面的人手严重不足,神武、神策、英武、羽林诸军都有重任,只能先顾好宫城,看住皇城再说,郭城实在太大了,其他的事情,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程元振轻描淡写的说。

“那些人,抢的再多,烧杀的再狠又如何,也不过是吸引怒火和分散对方实力的炮灰……我们才是最后拨乱反正的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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