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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明修栈道与暗渡陈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始动 目录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古时丧乱皆可知,人世悲欢暂相遣

第四百三十三章 明修栈道与暗渡陈仓

“什么事……”

我轻轻的把寄生一般,附在我身上喘息的阿蛮,放了下来,从她少了下半截的宽大礼服里钻出来,对着居室外头喝到

“有南平府的急件……”

“什么,阁罗凤死了……”

坐在公事房里的我,忽然有一种一个时代结束了的错觉,严格说,严格说,一个时代还未完全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自从退到蒙山以西的阐宝府后,南诏王阁罗凤就已经开始生病了,诱因却是那群少年校尉私自冒险发动的劫道行动,连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和儿女都难以保全,进一步打击了严重削弱的王族权威,对年事已高,又奔走流离的阁罗凤,也造成不小的惊吓。

因此他不得不封锁消息,抱病统合和压制王姓和洱西乌蛮里的异见和声音,又要对付步步紧逼的丽水节度使蒙失虎,可谓心力憔悴,前年联手吐蕃人的反攻因为突发的瘟疫而夭折,又给了摇摇欲坠的王权沉重一击,阁罗凤也终于在酗酒和女人中,打杀了几名劝谏的臣子后,彻底一病不起,终于三个月前封锁不住他的死讯,随着蒙氏乌蛮的内乱,爆发出来。

作为南诏统治核心和基石的五十一种乌蛮,除了移镇外道节度使和都督府的大种和别部以外,在洱西蒙山发源地的大抵还有大小四十三种,数十万口民,也是蒙携诏寄望复兴的基石。以因此四分五裂,蒙山以西的部落,包括几个大臣世族大部分倒向自称南王的蒙失虎,蒙山以东,洱海西部边缘的部落,则开始与试图与南平府的唐军接触,试图获得诸如财产领地人口保全之类比较好的条件。

残余的王族在最后一点忠心臣子的拱卫下,放弃了阐宝府,越过永昌节度使北部重镇的越礼城,向西北进入高黎贡山和大雪山接壤的美羌甸,从此不知所终。

原本应该带领南诏走向全盛西南大国的一带英主,在无数歌谣中被赞颂和怀念的凤王,却成为蒙氏王朝的绝唱,不可谓讽刺意味十足。

但这个消息,对现任南平都督来说,却是优喜参半,喜的是洱海平原上再无像样的抵抗和冲突,忧的是,南平府驻军和填户,能够控制的地域已经到了极限,连新归附苏毗氏吐蕃的宁北数城,也无法完全控制,只能派人守住自铁桥城南下的节要。

更别说,要抢在已经占领宝山城的南王蒙失虎之前,进入一片混乱,几乎不设防的永昌、软化、押西、拓南、阐化、阐宝各州府。

这里也是众多乌蛮种聚居地域,也南诏王姓蒙族的发源和龙兴之地,虽然不比洱海平原及西洱河流域一马平川的富熟,却拥有众多气候温宜,耕作畜牧皆宜的大小河谷,在蒙携诏进入洱海之前已经经营了上百年,定都后这里也依然是王姓领地,拥有若干的夏宫。因此依山傍水的城邑众多,数量甚至比洱海还要密集。

因此他以南平府的名义,颁布了一个对后世影响很大的“代守令”。顾名思义,就是在官军的力量,尚不及控制的地方,暂时委托当地的汉姓和土族,就地代守其土,作为官军到来前的援应。其实在大唐留大都护府数十个都督府中,这并不是没有先例,按照开元年间修订的《唐六典》关于军防令中,允许各边镇都府,在情势危机时,就地增募番汉健儿以守其土的权益策。

这也成为天宝后期那些番帅,借口边患频繁,私自增募将士而迟迟不肯遣散的理由。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主要针对的是南诏活跃一时的南平会社,主要因为这些直属或挂在南平会社名下,拥有剑南、山南,江南等背景的武装商团,长期追逐利益而活动在各个敌对的部落山头和城寨之间,如果能够响应南平府的号召就地驻扎,可以迅速转换成维持地方的武装力量。

但是如果对方不买账,他就是坐望失土的重大干系,毕竟还没占领的敌境,和名义上到手,又不得不丢掉的土地是两回事。

事实上,他这一把赌对了,自称南王的蒙失虎,似乎并没有做好与南平全面开战的打算,一路高歌猛进,平复了乌蛮微软的抵抗,进据长傍、广荡等城后,打着白虎旗的先锋,终于在阳瓜州的黎城、祢城一线,遭遇南平府旗帜后,停下脚步,谨慎的退回盈江以西的弥罗川,等待命令。

这次随军情一起送来,还有蒙失虎的臣表,去大元王及南诏国号,请封朝廷南王之号,愿为西南藩。

还没等我感伤多久,

“朝廷要在道下升府?……”

看到这道行文和联袂而来崔、薛等人,我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偷懒请假,有几次没去例行上朝的。

作为伴随朝廷分道实官行政三级制的举措,在原本三畿(长安、洛阳、太原)六府(凤翔府、河南府、河中府、兴元府、成都府)之外,朝廷又定江陵、江都、建业、汴州、广州等位于诸道显望郡要的大邑,为朝廷直接差遣,定职从五品至从四品,统称称为十二直要府。

新设的六府中,五个都在长江以南,光是从事海运外贸之利的府,就占了三个,还有一个成都的工矿营造之利,已经远远超过原来的田赋户税。相比之前北地关洛为中心的旧六府,显然是与朝廷岁入财赋结构的变化,和经济重心人口财富分布,逐渐南移有关。相比战后北地的一片残败,战争期间被榨取了大量税赋和粮食,依旧日益繁荣的南方沿海各州,显然在朝廷战后经济政治格局中有更加抢眼的分量,也逐渐获得了越来越多的重视和关注。

所谓“江南熟,天下足,江南富,天下固”也不再是一句戏言。所以朝廷冒着宁可激化道下利益分配矛盾的风险,也要把这些地方主导权抓到手。这些都是道上的精华和要冲之地,不要说其他的,政务对中枢负责,军防为朝中指派,还有财赋直接中输不过道,都是加强中央控制,削弱地方势力苗头的重要手段。

特别是财赋中输一条,最是明显和厉害,光广州一地之利,就顶的上岭南五府经略四分之一的税赋。更别说已经富甲天下的成都府,对一些因为特原因暂时保留的军镇势力,可以说是变相的釜底抽薪,偏偏划道之后,他们已经不能直接干涉税赋的趋向。

不过这广州和成都,都不免涉及到我个人和我体系的诸多厉害关系,可以说有利也有弊。

成都本来随着圣驾南幸,就已经自动升格为府,现在也不过是正式固定下来,除非老皇帝驾鹤,不然划归龙武军的比例,基本不会多少变化,而且龙武军收入的大头是工矿商贸,已经不是那点可怜田赋上,只是明面上还在就食而已。

广州府这些年虽然繁盛,但是实际主导权,已经随着南海的扩张,转移到海南的琼州所在。就算朝廷空降下来一班新的官员,要想消化土着势力,发挥点作用,需要相当的时间。

“活动一下把……”

但在内部会议上我决定,还是象征性的抗争一下,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虽然某些东西我们已经不在乎了,但也不能让别人得到的太容易,这样也容易鼓励更多的贪念和觊觎之心,虽然围绕在我这个体系之外,从来就不缺乏这些负面的东西。

“主上觉得山西道的鲁使君如何……”

我点了点头笑起来。

山西节度使鲁灵这个倒霉的家伙,自从待罪留用,暗中倒向太上之后,已经不指望政途再有多少进步,只求在任上多盘桓几年,积累些养老的资本,因此与我们暗中物资银钱的往来越发频繁,而山南西道在战争中残破的厉害,好容易名正言顺的干掉盘据一方的魏仲犀,取得襄阳这个富郡,又在永王之乱后,代管了江陵的财赋,在手中还没有焐热,就要被划出去……

“再让人给鼓吹一下把,就算最后放弃了,明面上也要作出一副,为了朝廷和国家大义,付出若大牺牲的姿态……朝廷多少得给点补偿把……”

崔光远道。

“这个补偿不在多少,在于这个对待忠心事国的态度啊……”

“甚好……”

薛景仙摸着胡子说

……

京师大学堂中,最大最显眼的标志性建筑,当属用了三个不同分工的军属工程团和最新的建筑技法和材料,才营造出来高大宏伟的新式建筑——京学大礼堂。

此刻,也迎来一年到头难得开放的日子,每一个新见到他的人,都会为高耸而旷达到不可思议的内部穹顶,和粗大到巨型的成排廊柱,而或称奇或敬畏或赞叹不已。

因为如此高的建筑,竟然只有一层,据说其中采用了泰西和大秦的建筑技法,用木模浇筑灰浆叠砖为柱体,外拼贴以南诏、安东、西域特产的色彩斑斓的云纹石,用阴文明线的刻成各种历史典故的雕饰,看起来华美异常有浑然一体,几乎象是用一整根石料雕琢出来。

哪怕在阴天,透过各种斜开的雕花气窗和华美的装饰口,依旧可以维持足够的采光,而晴明日,可以看到各种金色的光柱,将室内照耀的熠熠生辉。

现在,新科学子的毕业礼后庆典和老校友的联谊亲恳会,也在这里举行,济济一堂的老面孔和生面孔,足有上千号人。

各种丰盛的菜肴和酒水,由身着统一制服的低级学弟们,象流水一样的呈送进来,迅速填满那些长条案上,一个又一个新诞生的空白。当然大多数人,就借着这个机会,偷个闲暇,好好观赏这个除了毕业礼等极少数情形,难得开放的场所。

因为作为四壁上的装饰,全是用不易掉色的矿物颜料绘制的先贤和他们的事迹,全是来自文庙和武庙供奉的神主,因此,既有波澜壮阔的战争绘卷,也有感人至深的耕织教化图。

据说所有的人物,都是吴道子等当代大家亲自起稿,然后由最好的画匠按照比例放大到墙壁上,由于破例采用了被成写真的新式绘画技法,所以人物看起来明暗清晰,肌理透彻,堪称栩栩如生,连最细小的发丝和最微处的皱纹也明辨可鉴。但其中争议最大的,还是配图中一些让年少学子面红耳热的女像,虽然是号称飞天或是仙女,却用了西域的风格,如真人一般大小,倘胸露怀,言笑可掬,据说都有原型的。

其中一些主要人像的眸子,用了金粉混合的玛瑙末子,因此只要肯留心就会发现,无论站在什么角度,都会生出那些画像中的先贤人物,正在看着你的错觉。

或者干脆就躲在角落里,难得开怀的大吃大嚼,就算被师长、前辈撞见了,也就宽容的笑笑而已。因为这是一年少数几次开放禁酒等修身节律的时刻。

这种自斟自饮的酒会,还是来自剑南某位大人府上的风尚,但仅仅用不了几年,就很快成为隐隐仅次于大比之后御赐的探花宴,以及谢师的烧尾宴之外,又一大公众性活动,其关注程度,甚至要列在注入大慈恩寺登临文会提留、曲江放灯诗会,三月三沐身节之类的传统活动之前。

相比同样高朋满座的某宰臣私邸,这里的气氛无异要开明奔放的多。因为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教长教学人员的家眷在其中,其中不乏一些适龄婚配的小女子,多是来见世面的,或曰变相的相亲的,因为这里也不乏一些前程被看好,或者已经在好前程上奋斗的学子生徒们,在师徒关系上进一步亲上加亲,也是一种传统意义上被赞赏和传颂的古老行为。

但还有一些人心不在焉的在期待着什么,或时不时的望着出口的方向,那仅仅是因为按照惯例,庆典真正的最高潮,会在玉真大长公主率领女学馆的小娘们到来的那一刻。

“全军覆没……”

主台上的京学首座王维,看着同样穿流如织,前来团拜师长的新进学子,微笑而合体的示意后,借这茶水蒸腾的热气,眯起眼睛,对自己陪坐一旁的胞弟兼朝廷新差遣的学政代表,黄门侍郎王缙说道。

“你真的以为是全军覆没么……”

王维放下杯子,从袖兜里拿出一本手抄的小册子,轻轻放在王缙身前。

“这是……”

“新出炉的三大附属学堂的叙用名册……看完就毁了吧”

王缙看了第一眼是眉头不由自主的挑了挑,再看下去就凝重了起来,然后匪夷所思、惊异、讶然、叹息之类的各种神色在他脸上象走马灯一般闪现,最后才是深吸了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

“难怪触犯进士科失利,外头已经群情汹然,质疑有之,兄长却安然稳坐钓鱼台啊……原来是失之东隅,却收之桑榆啊”

微微苦笑着将丢进正在烹茶的小红泥炉,看着吞吐跳跃的焰色才道。

“还是被兄长给说中了,朝廷就道已经开始了,可是正途举士之后省部殿院见习,还有考偈试,没个三五怕拿不下来外放的把……”

“虽说他们眼下错过了这个热闹风头,不出数年这批人从底下起来,虽然起步低一些,但同年同班同出身,内外援应也怕是巩固异常的一大助力了……”

……

风尘扑扑一行,前驱的旗帜,才在城门露头,就已经有一大票将校,聚集在一起。

“节帅……”

“使君……”

“开府……”

各种称谓此起彼伏的响应在凤翔行营的衙前,拥簇着正往京师述职回来李嗣业一行,风风火火的涌进旌节堂。

随后贴身的虞候出来宣布,老帅封臣疲惫,已经休息,不再升帐。大部分人才一哄而散。但仍有些不死心的,拉扯这随行的旧好同乡,到酒肆打探消息去了。

内室中,据说旅途劳累休息的李嗣业,却依旧穿着满身风尘的武服脸色难看的,和几个没有解甲的亲信部下,在倚仗大地图前,面面相觎中。

“那些人都走了么……”

这位身长七尺,膂力绝众,喜欢身先士卒,从一个军头开始“被坚冲突,履锋冒刃”,一直拼杀到元帅,在战场上让敌人所向披靡,闻风丧胆,身上也挣得伤痕累累,堪称军中第一人,朝廷恩加第一任的枢密使兼关内节度使,加开府仪同三司、卫尉卿,册封为虢国公,食实封二百户的老元帅。

沉寂了半响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些年大家都过的很有些艰难,关内节度使是新镇,属于体制内的异数,乃是为了取代已经崩坏的“旷骑”而存立的。编制二万七千人,但十几除了牙兵里的左右虞候军和衙前兵之外,大部分营团,就没有满编过,如果不靠吃空饷,甚至大多数营头也没有办法维持下去。

虽说,好歹是拱卫畿内外围的第一要镇,但实际上却落在了第三流。虽然靠近中枢,却是诸多畿内驻军中编制最大,配给最弱的,各种年节赏赐,也总是轮在最后。

所谓朝廷中军的序列中一等北军二等卫,三等府卫四等番,但其实那些番军中,或如回纥兵一般受到特别供给优待的,或如拓揭、义从等时常可以受到天子关注的胡兵,甚至也要比他们过的好。

管理上按照中军的标准,不但要受到京畿御史的监临弹劾,时常会有内使以巡阅为名,前来吃拿卡要,但是供给上,却按照外军的变准,总是排在最后,朝廷供给不足,则就地自筹。

因为,关内大量的青壮年,以及各大水系流域,大部分上好的土地,都被圈占在龙武军的军屯中。剩下的地方百废待兴,才一些地方刚刚恢复过来,甚至还没有全盛人口的小半,抽不出多少油水来。而靠近京畿那些州县虽然情况好的多,大可以打秋风,但是抵近京畿的地方,却没办法象别镇一样巧立名目,吃相做的太难看。而且靠近政治中心,地方上关系也很复杂,动不动就会触犯到某某公卿,或是权显门第的利益,虽然以老帅的功业可以不大理会这些声音,但是数量多了也是个麻烦。

而原本拱卫关内,最有油水的四要,萧关在神策军手中,大散关、武关在龙武军手中,只有一个潼关,可以收些补贴,但是朝廷统一财赋,清减大部分通关津税之后,就只剩下巡市钱和度路费,这个度路费,还是老帅以修缮关隘为名,特地向朝廷讨来的征收名目。

不过好在这些年东西商旅往来稠密,驿道繁忙,因此舍得打点关上,以换取便利和效率的商家,不乏其人,虽然随季节数目不定但也是一笔大收入,不过毕竟僧多粥少的分到底下,也没有多少。

此外扶风也算交通要道的望郡,可以从地方田赋商税里抽成,还有军眷在驿市中开办的一些营生,也能补贴一些,可以给将士维持个囫囵半饱。还有小半职衔,被分期卖出去,作为将官年节的福利。

同样遭遇的,还有陈玄礼,不过这位京畿防御使,拿了了层层缩水的开办费和公用钱,很聪明的只搭个衙门架子,配几个摆设,根本不怎么理事,前两年干脆进入武学,舒服的被供养起来,做一个中饱私囊的富家瓮。

相比近在咫尺的铁拔军,那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同样是新成军的序列,却因为有个强大的靠山而呈现出另一种面貌,九千名将士人人一驮数甲,配备最新式军械和火器,队正以上军官还有专门量身定制的兵器和帛甲,还有大量的车马和弩机石炮,各种司职和配给一应俱全。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有活的猪羊供应,偶尔还有时节瓜果供给。一个小小的校尉,甚至可以以同乡会亲为名,举办上百人的联谊宴席。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

有门路的,早请调高就他处了,哪怕是到那些外镇军,起码也有戍守一方作威作福的机会,若能轮到一些富州,也可以过的很滋润,总比夹在这不中不外的尴尬地境的好。

象段秀实那样作风强硬,又不擅长与上官相处的人,居然会被北衙第一的龙武军看中,简直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没有门路,又心思灵活的,干脆开始与贲临的铁拔军,做起买卖来。由于老帅呆过军镇多,门路也多,因此天南地北的都能扯上点关系,做点兼职补贴家用,也顺理成章。

剩下来的人,不是铁了心要追随老帅,就是实在无处可去的。

老帅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人,这也是天子信用他的理由,虽然他镇守边疆劳苦功高,皇帝的赏赐极为丰厚,但多年的赏赐和斩获,几乎都用来补贴那些追随多年的部曲,因此哪怕他新任外镇,从安西军到河西军,也有一大批人一路追随过来。

按照正史,他结局本该在邺城之围,中流矢,而与病榻上大喊杀敌而逝,但既然阴错阳差出任了关内节度使,他也没有懈怠。

这些年几乎是一边四方筹措,扯着枢密使的牌子据理力争,为了足额的下拨没少得罪人,一边慢慢从迁回的丁壮中,用免役减赋的名头,吸收了一批堪用的青壮,才搭起大两万的架子。虽然军器兵械一直没有配全,但好歹可以用轮换使用的操练,来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相比外镇,特别是临近的陇右节度使王思礼的名下,那些十不存二三的空大架子部队,却是好的多了。

作为朝廷消藩的隐性措施之一,除了朔方河东这些需要直接迎敌的超级大镇之外,对于外军的那些普通藩镇,除了粮食的供给外,也正在以各种名目,逐步削减其他方面的供给,甚至默许那些军州以下的军将,为了敛财吃自己编制下的空饷,以达到变相削弱的效果。

现在,虽然情形突然发生好转了,朝廷以秋操巡阅为名,突然拨给大笔的开拔钱,掌管京师武库的卫尉卿,也以协办为名,拨给大批质量上乘的二手兵器,甚至连缺少维修和零件的床弩石炮等重型军械,还有一直没行成规模的火器,也零零碎碎的给凑了一个营的分量,但有关人等,反而却犹豫不决起来,因为天上没有白掉的好处,

将老帅一世英名,给牵扯进去的枢密院舞弊案,也只是这些人的第一步而已。

就算是当年奉命千里攀越葱岭最险胜的绝壁,一战突袭连云堡(阿富汗东北的萨尔哈德),再战大破小勃律国(北克什米尔),俘虏国王及吐蕃公主,完成几乎不可能的壮举,或是随高仙芝远征军,越过数百里沙漠戈壁的恶风热海,在恒罗斯城下外有重围内有反乱,身陷绝境,奉命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或优势如当年长安之围,因同罗胡的突袭而溃决,带着少数的亲军队数进数出,身负数创,将中军大愫给抢回来……

也没见能让他忧心到如此复杂的神情。

“父帅……”

同在军中效力的衙前中郎将,长子李佐国,终于按捺不住开声。

“此行京中有什么说法么……”

“陛下有恙,暂时不能见外臣……”

随行述职的长史看了看老帅不虞的脸色,还是解释道。

“那些宰辅大人们呢……”

“当值的那几位,拿公事去拜会,倒是答应的很慷慨,也很爽快……就是没露什么口风”

李佐国还想在说什么。

“混账……”

就听见巨大的嘈杂声,和亲军都虞候的怒喝声

“中军重地,谁敢乱喧哗……”

……

延兴门,积水潭,是夜,月朗星稀。

自从开元九名相之一的裴耀卿实行转运法,于黄河入汴的附近设输场并置河阴仓。按江南之舟不入黄河,黄河之舟不入洛口的原则,于沿河就势设仓,节级转运。水通则舟行,水浅则寓仓以待。

但凡江南漕运至输场,即将租米纳入仓内,船返本州。然后再由政府另雇运船,一路经洛漕输含嘉仓;另一路到三门峡的集津仓,再由陆运十八里至陕西盐仓,绕过三门峡之险,再水运至黄河岸的陕州太原仓,溯河水到潼关附近的永丰仓,经渭水直达长安。

后来李齐物于三门峡附近凿开元新河;不久后,韦坚又开挖一条与渭水平行的漕渠,最终避开了运道下段的车载陆运,这期间最高运额达年输四百万石。作为嘈船停泊的人工湖——积水潭,也越挖越大,最盛时,开元天子曾在这里会见南方贡船,接受万民朝拜。

但自从前些年长安攻略,曾经繁茂一时的积水潭码头,和众多附属的市也被战火烧成白地,而漕运也随着江南的动乱断绝了许久,直到前年天子还京前,由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河北安抚处置大使李泌牵头,联手河南节度使张镐等地方大员,派出困难,组织了大量的工匠、服役和清退将士组成的工程队,将登莱到汴州之间的几条大水系挖通,可以行五百料河船,积水潭的漕运才稍稍恢复一些旧观,但是积水潭实在太大了,距离延兴门稍远一些,毁坏实在太严重的地方还是被继续废弃。

再加上这些曾经是大军反复争夺厮杀易手的地方,到现在的废墟中,依旧时不时还有白骨露于野,因此一到夜晚的,就形同鬼域,只有一些依靠城门市生活,没有暂住证不能在城里过夜,又实在无家可归的人,才流连在其中。

其中一段少了半截的栈桥上,不知什么时候,靠上了一艘灯火昏黄的大船。这是一艘典型两层半的北地漕船,甲板上层操船和贮存缆帆物料,下层载客和起居,有船头的伙房和船尾的厕间,底舱运货,空间最大,只有向上的气口,与上两层分开,直接从船尾梯道搭板上下货物,外表陈旧,实在乏善可陈,只是所有的气孔和窗扉上,都被用厚实的帷子遮蔽起来,即使靠的很近,也看不清楚昏黄的灯色下,绰约的人影。

甲板下仓房中,却是一间相当华美的内室,原本宿客的小隔间给拆掉大半,象富贵人家居室一样,配备了床帐帷幕橱柜案几箱笼等一切起居用度所需,窗外直接挂着尽在水力凉镇的消暑瓜果,如果有需要底舱的柴炭米肉,可以支持船上人不靠岸一个月而绰绰有余。

这里也是长安大豪拖把爷,狡兔三窟的秘密藏身所之一,不过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愁眉不展,搂着宠爱的龙十二,一杯酒一杯酒灌的爽利。

“老子不玩了……让他们咬鸟去……”

“妈的,还是十二你说的对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哪个都不是我们惹的其的……”

“八爷……这些年的基业就这么说丢下就丢下了”

龙十二有些哀怨的在他怀里扭了扭。

“你也真狠心啊,那些女人和手下的弟兄,都不要了……”

“有人就有基业……”

拖把爷在龙十二俊美的脸蛋上捏了把

“有这些年的底子,就我们算到了汴州,我们重新开始也不是问题……”

“再说那些家伙指望我这个位置,也不是以天两天了……让他们争去好了……”

“至于那些女人,又这么比的了我亲亲的十二要紧……”

正当龙十二娇笑这将一片冰镇的甜瓜,塞进拖把爷的口中嚼的满是汁水,突然舱门响了几声。

不由拖把爷勃然大怒,伸手却操起软塌下的藏袖刀。

“哪个混账东西……”

“八爷,时候到了……”

一个沉闷的声音道

“什么时候到了……”

他愕然,就觉得心口一阵剧痛。

“当然是八爷你上路的时间到了……”

龙十二那比女人还要白皙的手中,拿这一根尖刺一样的东西,沾这殷虹的东西,却是他的另一只袖刃。只是他笑的格外的诡异。

“你……”

随着力气的流失,他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办法说完。

眼睁睁的看着龙十二径起身,直拉开舱门,解掉门上的机关,走进一个山羊胡的猥琐男人来,赫然是熟悉的静水幽狐。

“十二你做得好……”

“死驼子,和我在一起还是戒心十足,连所有的食材和用具,都是自己亲自过手的……若不是在外面瓜果做了手脚……”

龙十二恨恨的说

“为……”

拖把爷的眼睛越睁越大,从口中突出血沫,努力伸手想去抓他,却被龙十二嫌恶的避开了。

“老东西,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隐姓埋名藏到乡下去,过那种东躲西藏的老鼠一样的日子么,长安才是我要呆的地方……”

“放心把八爷,不会马上让您死的,您对我们还有大用处呢……”

静水幽狐笑笑道。

……

积水潭的废墟,和那些靠近城门的棚户区一样,也是罪恶滋生和藏污纳垢的地方。

半响之后,不远处来了一行人,衣着不同,唯一的特点,都横刀跨剑,形色冲冲而小心翼翼,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麒麟叔……”

一个年轻的面孔,面有得色小声的说道

“密报的伪造军票和飞钱的最后一个据点,就在这附近……所有财富也藏在这里”

“虽说我们今夜已经成功了大半,但是最后一点手尾还没抓到,前往不可掉以轻心啊……”

被称为麒麟叔的男子,剑眉飞扬,虽然上来年纪,但仍然有一种女子心醉,让人安心和信赖的成熟气度,肃容道

“慕容肖轻身术最好,你先去探探……”

见见一个身影箭一样贴这地面消失在阴影中,

随后草荡中的大船,很快发现。看着后舱密室内的金银财帛,还有顽抗过后躺倒的几具尸体。

“好快的速度,已经被灭口了么?”

领头的年轻人惊讶,看着软塌上怒目圆睁的尸体道。

“不对,这是陷阱……”

随后上船的麒麟叔,仅仅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话音未落外部连片的惨叫声,甲板上冒出火光,浓烟,和重重滑倒的声音。

“不好,船上被洒了火油了……”

只见身影一闪,他从狭窄的舱口飞出去,转眼挟了两名受伤的同伴进来,这是暴雨一样的咄咄生,才落在在舱口。

“不愧是当年的京兆麒麟儿啊,夏侯麒麟……”

一个人站在岸边的草荡中,轻轻拍手道,虽然他不是很用力,但是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鲜明。

“这么多年,本事一点儿都没落下啊……”

“居然是你,龙十二……真是好胆魄啊”

被称为京都大侠的夏侯麒麟透过帘子一角,一眼就认出对方。

“拖把爷的手下,此刻,也该对你的京华社下手了把……”

龙十二笑的格外扭曲。

“知道么,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整天满口道义的家伙……”

“哦……”

夏侯麒麟脸色不变,朗声道

“我也只是想知道,拖把爷的太平盟,什么时候可以拥有官军用的破甲箭和毒烟球……”

“死人是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的……”

龙十二有些狰狞的说

“说的好……”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草荡中突然冒出一只铁片包裹的大手,捏住龙十二的颈子,抽剑横身只抽了一半的龙十二,只来的及咯咯两声,就彻底软了下去。

“你真是太多话了……”

藏在草荡中的静水幽狐,看着死不瞑目的他叹息道。

“你的脑袋对我还有用处的……”

“四儿,放备用的信号箭……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是……”

一个脸色坚毅的年轻人。

“慕容掩护他……”

再次发出惨叫声,却是在舱口,慕容肖血淋淋的被砍翻一旁,被称为四儿的年轻人,抓着特制烟花箭,跃上甲板,惨惨一笑跃下船去。

“四儿你在做什么……”

船舱的其他同伴,瞠目怒喝起来。

“快回来……”

“你疯了么……”

“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啊……”

四儿惨淡的笑的脸色在月光下格外苍白。

“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和理想么……”

“麒麟叔对你有大恩啊……”

“你这反骨……”

曾经同伴仍然在极力劝说或叫骂道,却被夏侯麒麟止住。他淡淡地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我失去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被称为四儿的年轻人低头道

“什么大恩,委曲求全去做人家狗的大恩么……麒麟叔你曾经是我最尊崇的人啊”

他突然满脸狰狞的说。

“可是我每个晚上都忘不了啊忘不了啊,哪怕在杀那些胡马儿的时候,我也总是忘不了啊……”

“我从小最喜欢的女人啊,就这么被人强夺走了……还居然还要低声下气的让她求情,好放过我……五内俱焚啊……”

“那段时间我恨啊,恨我自己,恨世事弄人,恨那些把她掳走的人,每天都悔恨的睡不着,所以我就在一直想,到底为什么……”

“知道么,直到最近才想明白,什么当世侠名,什么国家民族大义,什么快意恩仇,什么倒悬水火的理想,都是虚幻,都是假的,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只有权势是实实在在的……”

“既然被人用权势把她夺走,我就用权势把她夺回来好了,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她一定会等我的……”

说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片血红,显然陷入难以自拔的偏执和妄想中

“所以你们先替我去死把……”

他手一挥,无数只火点象暴雨一样,在大船上蒸腾起来,

“放心把,你们的后援不会来了……巡城营也接到通知,京华社要在这片办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过来打扰的……”

看着陷入火海中的船体,他似乎突然恢复了冷静,对这走出来的静水幽狐道。

“社里也会得到通报,夏侯麒麟追查假造票据的线索,一路去了陕郡,短时间内,不会在长安露面了……胡先生答应我的东西呢……”

“放心,我们会有机会,让你把心爱的女人抢出来的……”

静水幽狐眼神闪烁的说。

“只要你都按我们说的做……”

……

四百三十四章 雷霆雨露

四百三十四章 雷霆雨露

“百足之虫,已断一须……”

长安城中某处秘密议事厅,值守的人员在密密麻麻的名单和谱系上,用朱笔划掉一个名字。

……

鼓噪的让人心烦的蝉鸣细细中,我扒在凉爽的云石面的案子上,吐着舌头,吹着水力风扇,但还不觉得解热,最近安闲优裕的生活,养的我人都有些懒了,连腰上也多出点赘肉来。

从我家的春明小湖上,用大理石隔出来的游泳池,已经建设完成投入使用,我正考虑这如何才能骗着阿蛮带头穿上我给她设计的泳装,和我一起下水。不然现在整天是几个萝莉在里头扑腾,没啥看头。

大内皇城,左银台门,龙武军执事衙门,杜佑正在给我念这两天来的公事和几个部门的动向,计划。

“关内节度使同左枢密置制使李嗣业,派人上表告病……”

“据说是述职后回到驻地就病倒了……卫军侯已经去慰看过,似乎病的不轻啊”

“派人送些药物把,好歹是合作扶持过的渊源……”

“京华社查获一个特大的印制假军票和飞钱的窝点,连破十一处据点,起获半成品钱票约十六万缗,制式印机二十七部,其中有三部是水力机关的,疑为坊下流失出去的……”

“但是京华社的本部,也遭到城中的另一大帮会驼龙会的反扑,死伤数百人,快缉营都尉李处銮前去弹压,给人乘乱刺成重伤……”

“派人加把劲,找出印机的源头吧……”

“灵夏的天德军、丰州的经略军等地,发现了畜瘟的迹象……岑司马已经带人过去主持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分布在灵夏丰等州之间,羁縻在大合川以西草原的部落,既有突厥别种,也有归化回纥,更有新近给降服的同罗种,当然也少不了数十年前才迁过来的党项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现在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在替军队从事放牧和育种的经营,蓄养一些特定品种猪牛羊。

其中许多聚居点是龙武军和河西军指定的采购和贸易点,在专人的指导下专门提供皮、肉、毛绒等原料,但养的最多的还是羊,因为这种温顺的动物投入少,养成周期也短,对食料要求不高,皮、肉、毛都有产出,因此也最受欢迎。

每年开春只要提供若干幼畜,秋天回收若干成畜,其中多孳息的,就是他们的收益,虽然还在游牧,却已经不怎么依靠传统的模式,由于可以用原产品,从边屯庄子交换到相对廉价而丰富的农产品和简单的生活用品,连狩猎在他们日常生活中占据的比例也越来越小了。

集约化管理之下,要比传统那些散放游牧更有效率,因此在关内秋收后第一个旬日,到冬天降雪前,部落的男人们,甚至可以组织起来深入草原做一趟买卖,把那些偏远部落多余的牛羊收回来,或者参加一些半官方半商业的武装护卫活动。

畜瘟对他们来说不是小事,更直接影响到实行了才没几年的边屯政策和小额贷款辅助计划的成败。

这些年,龙武军的军事行动,逐渐与商业行为挂钩,并形成特有的默契,基本有军队驻留的地方,就有勘探和测绘队到达,进行评估和测算,然后相关的商团跟进,投入人力物,在军队的保护对当地资源进行针对性开发,与军队分成收益。再由背后的商业组织进行内部协调和妥协,以避免浪费性的重复开发和同质竞争。

虽然大多数并没有特别的发现,也就一些附加值一般的土产而已,但分别在塞北、安东、南平等地,偶尔成功的几个例子无不是代表了巨大的收益潜力,由此短时内造就的一批富家翁,也成为大家激励的榜样。

“今天早朝已经罢了……”

“为什么……”

“宫内有消息送来,陛下在后土词祈雨时晕倒了……”

“什么……”

我摇摇头皇帝真不是个好当的职业,迷信也有迷信的坏处啊,有点天灾人祸,就得下罪己诏活找个替罪羊出来。

“因为……关中已经连晴明了半个月,好些河流支系已经出现断流,眼见是大旱的迹象……”

杜佑旋又解释道

“不过岑司马他们,已经到各地军屯庄去巡查,主持备荒抗旱的事宜……”

“情形如何……”

“各庄屯点都是依水而立的,沟渠水利还算完备,还打了井,种的也多是耐旱的种,所以影响不是很明显……”

“不过民间的情形有些不好……好些村落,为了争水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当地官府弹压不住,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朝中已经有些不好的传闻了……”

“民间也有传闻,说本军到处探矿建场,破坏了地脉,而招致的灾祸……”

我有些烦恼的捏捏额头,这就是愚昧和迷信的力量啊。

事实上,龙武军这些年,依靠河流水力而建立的工场,常常因为拦河为坝,抬高圩围等需要,以破坏风水,影响河漕洪患之类的理由,与地方的农业生产发生矛盾,这可以说是新事物和传统文化的冲突,也可以说是传统农业社会和工场经济的资源冲突。只是因为军队的背景,被压制了声音。

这种矛盾在剑南就多次爆发过,只是经过了反复的拉锯和妥协,用官方和阴司的手段,踢掉一批冥顽不灵的绊脚石,最终才在利益上完成磨合的。

而关中由于战后人口分布和回复稀薄,还不是特别明显,但云阳军屯的骚乱,或许可以看作这种背景下的一种影射。

“给我传崔光远……”

我想想叫到他的名字

“崔长史告假去了金城县。”

“他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是前万年尉,现任城管总务长花惊定,酗酒落井溺死了……崔长史去主持身后事”

“还是真是多事之秋啊……”

我摆摆手。

“算了,暂时放下来,先参照军中的级别,适当给予抚恤把……有什么亲族儿女的,可以考虑安排一份出路,工场、城管、还是附学,三选一吧。”

……

与此同时。

聚集在成天门前的省部官员,象无头蚂蚁一样的晃荡成三五成群的小团体,窃窃私语的交换着消息。虽然他们都是一些替人跑腿的中下品官,但还是有自己背后,虚虚实实的消息来源,

虽然陛下,因为身体问题不是第一次罢朝,但是这么连罢几天,还是多少有些人心骚然的。

朝中有谣言,说是老天示警,朝中有奸佞,专权祸国,又有说这灾祸是妄动山川,四处破坏风水地脉的结果,甚至还有说着是因为对上天不够虔信,驱逐杀戮派去各名山大川为陛下祈福的巫女,而招致的灾患……反正众说纷纭,

就算是没有皇帝上朝,按照大唐省台部寺的权力架构,依旧可以按照惯性,运行上很长一段时间,各部司名下的各房各厅,该干什么的还干什么,只有实在重大,宰相们有难得意见不统一的,未决不下的,才递进宫城。要知道,在此之前,一个叫李林甫的权相,甚至在多数时间没有皇帝主持的情况下,维持朝政运转了近十九年。

但是宫中没有来宣使,他们也只能看着日近天中的太阳,按照尊阶品秩和不要的要害程度,挤站在阴凉里不停的煽风,却也不敢轻易的离开。

……

“无论面对风暴或是雪花,

还是太阳对我们微笑;

火热的白天,

寒冷的夜晚,

扑面的灰尘,

但我们享受着这种乐趣,

我们享受着这种乐趣。

我们的战马向前,

伴随着阵阵尘沙。

当敌人露出踪影,

我们全速向前!

我们生命的价值

就是为了我们光荣的军队而战!

为大唐而死是至高的荣誉!”

“起来,伟大的国家

做决死斗争

要消灭一切威胁势力

消灭万恶敌人!

敌我是两个极端

一切背道而驰

我们要光明和自由

他们要黑暗统治!”

随着此起彼伏嘹亮的歌子,唐朝版装甲兵之歌,神圣的战争之类的名曲,也荡漾在京城逐渐灼热起来的空气中。

北面草原上的夏训告一个段落,清清冷冷的士官舍区,也重新人声鼎沸的热闹起来,除却那些在女营调养,和转入二三线的,也有一大批新人住进来。

用蓝白、青灰等搭配色调的院墙,早就被涂上各种时新的,宣传彩绘和口号,

圈在军舍区内的大小球场,配属的各种健身器械,也在烈日炎炎之下,终日人声不息,操使的油光水亮。

作为士官们的福利,条石的楼舍外墙,青砖的里子隔间,全部用灰浆抹面过,干净宽敞的四人间,冬天暖和,夏天干燥通风,还有简单的个人家具,比挤士兵的木棚子大通铺,舒服的多。从手抽的室内水井,到常年流水的厕间,晾晒的外架和预制的简易炉灶,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作为军属的样范工程之一,还附属有:

供应数百人份的大食堂和火间、地窖,军器库,更衣间,澡堂,消闲厅,图舆室,仪仗厅,营务房,省身室,惩戒间,大型底下水池和与之联通底下管网。

现在龙武军的兵员,除了一些针对性的专长选拔活动外,已经基本不从地方直接招募,而是间接从体系内的工场、农庄之类的地方中挑选。

因为这些人的战斗意志要比传统的农民好,没有土地的羁縻,却对工厂有极大的依附性,习惯有组织和阶级的集体生活,长期的纪律和服从性最好,而且对使用新式武器有一定的了解。

因此现在从地方招募上来的青壮,也不再直接进入军队或者预备役,而是进入名下的工场,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性过度,再根据各人的表现,分配到一些预备役的岗位上,作为军队补充的候选。

结果我无意中,在农业社会的古代,创造了一只拥有原始工人阶级雏形和特点的军队。这是我的军队,与其他传统将帅部曲的区别,也是外来势力难以渗透和诱惑的重要原因。

因为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终其一生都将紧密的依靠这个体系解决和消化。因此这些年,龙武军在兵部档案上的编制,不但没有扩增,还有所减少,因为大量转业地方和进入外围的编制,而成为隐性的存在。

虽说其他势力在外地,也有类似模仿龙武军而建立的产业和后勤基地,试图与龙武军竞争,乃至分庭抗礼,但因为传统体制和体内内因素的擎制,在效率和效益上始终比不上龙武军,甚至变成,丑闻和舞弊的发源地。

当然,我当初不是没有打过,为国家需要整合购并吸收这些资源的念头,但后来发现操作性不足。一方面是龙武军附属产业的发展,规模已经到一个瓶颈,处在内部收缩整合的阶段,吞下的多了不但分散自己的力量,也容易招人忌讳;再就是没有猪一样的竞争对手,和其他版本水深火热的参照物,又怎么彰显出我这个体系和制度的优越性

毕竟我也不是上帝,先要顾全好愿意拥护和追随我的人,并保持他们凝结力,才有更多力量能,尝试做一些改变这个时代的事情。那种无条件的博爱,也就是圣人的YY而已 。

……

大内后朝,宦官内宅云集的凝云苑。

“宫里还没下定决心么……”

“箭在弦上,时间拖了越长,胜算越少啊……”

一行人,也象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内官专门出入承掖门前的御道上,没头脑的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目光始终不离那个半掩的门内。

“难得金吾军的夏训,因为草原暑热和瘟疫而消停,那些军中骨干和头目,大都回到长安消夏……机会难得,实在耽误不起啊”

“房次律那群家伙全是猪,,若不是我有内线投效,也差点被骗过去……”

“你知道这些年京师两学三附积累下来多少生员,这次就道的又有多少……”

“不要多久,地方上就尽是爪牙和门人了……”

……

“陛下,关中久旱未雨……今年的收成……”

身穿深紫袍,戴金鱼袋的宰相王与、房倌、裴勉、李枧等人,正围拢在丹犀御座前,对着刚喝过醒神和消暑药物,已经不可避免的显出老迈而疲惫的肃宗,痛心疾首的摇摇头。

由于另两位宰相李揆、崔焕等人,已经前往外地巡察灾情,目前政事堂由他们值守。虽然外朝没开,但是内朝却还在继续。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司农寺已经没有钱了……”

户口色役使兼度支转运使、户部侍郎元载,吞了口唾沫低头道。

“赏赐陛下校阅外军的赏赐,还是才从少府的备水钱,挪出来的……”

“夏赋就没有可以先调剂的么……”

“本来江淮租庸调使的还可以调用两百万缗。”

话虽然这么说,却也顺便不露痕迹的给远在江陵的租庸调使第五崎上一道眼药。

“但是自从逆贼康楚元之乱后,用之调兵遣将,供粮犒赏,已经所余不多了……”

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脸色微妙的吏部侍郎裴遵庆,御史中丞吕諲等人。

“兵部尚书梁宰请遣散外军,各自回防就食,以减少京师供给……”

“朝廷已经预用了四个月的,若是在没有新的进益,畿外诸军,怕是有些不稳啊……”

……

甘露殿前,挂满雕花铜铃的雨檐下,等候消息的省台官,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只要陛下首肯啊……”

“龙武军虽然势大,但也不可能和国家大义,和满朝文武公然对抗……”

“就算松松口,随便弄出一些汤水出来,都可以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啊……”

外头等待的人,也有稍稍了解些情形的,自以为是的跺脚道。

“究竟有什么为难的……难道他就不是大唐的臣子……”

“还有这么多中外军,都在看着他,难道还怕他翻出什么波澜来……”

突然一声轰雷,天空阴郁了下来。

……

大内后庭,骅箐院。

“娘娘……”

一个欣喜的声音,将正在发呆,美艳俏脱,眉眼如波的丽人唤醒过来,她正百无聊赖的望着,联运宫室顶上,积郁起来的浓重阴云。

“仅么拉……”

“是阿什舅爷,又送经书来了……”

宫人领班的女史,笑容满面的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露丝雅一直沉静在内心世界的脸色,象是拨云见日一般绽放开来。

陛下这些年操劳国事,除了一路伴随的张皇后,一直没有纳什么新宠,这次为了国事需要兼冲喜,才纳了可萨突厥进贡的美女露丝雅。

依照开元年间再次更定的爵秩,于皇后之下立惠妃、丽妃、华妃,以为三夫人,正一品;又置淑仪、德仪、贤仪、顺仪、婉仪、芳仪,以为六仪,正二品;美人四人,为正三品;才人七人,为正四品;尚宫、尚仪、尚服各二人,为正五品;自六品至九品,即诸司诸典职员品第而序之,后亦参用前号。

露才人的居处,相对三夫人六艺的殿,只能有称为院的起居用度规格,不过好歹是陛下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新收的私房,又考虑到那位皇后的想法,因此被安排在距离前朝甘露门不算太远,又相对皇后所在两仪殿,要僻静的多的武德殿附近,由奚官局重新修缮起来的一片建筑。

这位新才人是番夷,语言上有些交流困难,再加上没有强力的权贵娘家,也没有有钱的豪富亲戚,当初就这么一身头面进得宫来,箱笼器具都是在宫内凑办的,每月那点例份,平时连打赏都打不起,由于数额太小,连经手的公公,都懒得什么物耗折扣。

于是左右不免有懈怠,久而久之,这里也变成人人不愿意去的清冷之地。留下来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聋老昏聩的实在拿不上台面,或是因为得罪人才非陪过来,老不得意的倒霉蛋。

但这个死气沉沉的局面,随后被前来拜会的可萨汗国王子——阿什那克兰,给打破了,这位新科的武卫大将军,泰利候,经常以娘家人的身份和名义前来探望,陪着说话解闷,不但送钱送物,还很慷慨的打点宫内省各司,连带这服侍众人的生活和境况也好了不少,也屡屡有些赏赐的小物件,可以在别宫殿院的同伴那儿炫耀。

因此对于这位长相奇俊,温文客气,又大气慷慨的王子舅爷,在骅箐院视事的左近人等,那是欢迎之至。由于露才人信的异域夷教,所以陛下特许她在房内另开小静室,进行私祷。

左右宫人手脚麻利的焚香点炉,满心欢喜拽着手中小银饼,识趣的放帘退下后,鹫目鹰鼻的阿什那克兰,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彩,开口欲说什么,却淹没战夏日绽放的第一个轰雷中……

四百三十五章 寒蝉鸣泣之时

四百三十五章 寒蝉鸣泣之时

对于苦于暑热已久的关中士民来说,倾盆大雨,随着隆隆的夏雷,瓢泼而来,也给紧巴巴用水紧张的禾苗,送来最饥渴的东西。

暗流涌动的紧张肃杀,仿佛也被这一刻的倾盆大雨,给冲刷的归于平静。

……

还在滴水的雨檐下,叮叮咚咚的角铃,随着清爽的风和点点滴滴的残雨,发出漫无目的声鸣。

“阿雅,你是我们重要的一步啊……”

“塞利斯人的皇帝,对我们的教义,毫不感兴趣……”

“他老迈的身体,根本没有来过我这里几次……”

“那就给他生一个圣子吧……我们需要一个高贵血统的圣子,哪怕是名义上的”

露丝雅蜷缩在被埝中,努力咬着自己嘴唇,压制这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眼泪滚滚倾泻下来。柔情蜜意后,残酷的话语,犹然在耳,象毒药一样一点点浸蚀着她,沉沦在这深宫大内最后一点企盼和亮点。

“难道我也只是你神圣事业,降临的一个器具么……”

“你只是物品,一件讨人欢心的物品,物品是不需要有自己想法的……”

亚美尼亚王宫里的火焰和血,在拜占庭士兵身体下惨号的女人们,街头堆满死不不明目的男人们的记忆片段,从无数蓬头垢面被贱价贩卖的女童中,脱颖而出的少儿时代,来自底米里特噩梦一样的回忆和经历,随着被称为诺公的第一任所有者,那张满脸堆肉看起来十分可笑的肥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物品只要考虑如何最大的限度把玩和收藏的价值……”

痛苦的回忆,一下撕开良好的教养和优裕的生活,编织起来的华美外壳,直接将里面从来就没有愈合的,血淋淋的丑陋伤口,暴露在黑暗和绝望的情愫中……

“恭喜才人……”

随着不大不小的院子外围,一片鸡飞狗跳的声音,女史领班,跌跌撞撞,的撞进内室,满脸喜色的大呼,打断了露丝雅的沉溺在内心的黑色记忆。

“陛下临幸了……”

“几道了……”

她灿然一笑,对着大面的镀银镜中,照出病态苍白而惊心动魄的美丽,平静的妆容起来。

……

大明宫,靠近大内左银台门的延英殿前,雨后的清新空气中,我一边舒展着懒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正在太液池边,新搭建一个样式奇特的小亭子,方柱圆顶,看起来域外风味十足。

“这是什么东西……”

监工的也是我的熟人,庭液局丞,内给事姚恩。

“这是西夷教的拜神庭……”

姚恩闻声

“露才人思念乡土风物,因此左卫大将军府上,常常会送来一些家乡物产,以慰籍思怀……”

希伯来人的祈祷所,我似乎忘了可萨突厥是信犹太教的,肃宗居然收了个犹太教的妃子,这算不算犹太人事业,在中国的一个巨大进步。

“又特许在宫内,另置拜祭之所……”

“这又是什么……摩西十戒么?”

我看着他们,将克勒着奇怪文字的石板立起来

“这是西夷教的经板……据说是古代圣贤的言谈,叫圣录什么的……”

姚恩满脸堆笑。

“据说也可以避邪的……”

“陛下身体时常反复,宫中的咒禁博士那里,说是有小人阴邪作祟……”

姚恩看了看左右,又神神秘秘的对我说

“这些日子,道门三山,佛门五宗,乃至密教的不空上人、大秦景教伊斯法王,都有人来看过……据说越是夷教偏门的东西,越管用”

我愣了一下,差点想爆笑起来,用希伯来文来给皇帝避邪,果然很好很强大。

顿时想起在在考古队受到当地文化交流项目的邀请,进入耶路撒冷之前特地组织的宗教普及课。可萨人出使长安,随行的希伯来人长老伊沙克。圣格里,也曾经送来一些翻译过的简明传教书,我才多少明白这个时代希伯来人的信仰问题。

犹太教的第一部经曲为《圣经。旧约》,希伯来文称作《塔纳赫》(Tanach。)它包含三部分:《妥拉》(Torah)5卷、《先知书》(Naviim)8卷、《圣录》(Chetubim)11卷,共计24卷,因此也被称为《二十四书》,据说是自“巴比伦之囚”到波斯统治时期的250多年里,一批犹太祭司和文士收集古代犹太教历典籍和律法文献,加以整理、编纂而成。

《圣经。旧约》的前五卷书称为《妥拉》(又称《律法书》、《摩西五经》),是其中最重要的着作。包括《创世纪》、《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申命记》五部经书,又称《摩西五经》。其中详细记载了犹太人关于世界和人类的由来,犹太教各项律法条文,以及古以色列人早期历史情况的传说,这一切构成犹太教教义、教规的重要依据。《先知书》包括《约书亚记》、《士师记》、《撒母耳记》(上下卷)与《列王记》(上下卷)、(《以赛亚书》、《耶利米书》、《以西结书》、《但以理书》、及合为一卷的《十二小先知书》。

《圣录》成书要晚的多,包括《路德记》、《历代志》上下卷、《以斯拉记》、《尼希米记》、《以斯帖记》、《约伯记》、《诗篇》、《箴言》、《传道书》、《雅歌》、《哀歌》、《但以理书》,由不同风格和题材的作品构成,代表了几次失去自己国家后的以色列人流散各地,恢复自己宗教和文化传承中的经验和教训,也是他们日常生活和言行举止的具体指导。

将来这东西要是在长安被挖出来,怕不是比“景教流行中国碑”更轰动的事情,恐怕又有无数精英和教授,会拼命论证犹太人和中国的历史渊源和传统友谊,说不定还有人会想证明,犹太教,其实是部分发源与中国的。

回到银台门内的公事厅。

“一级黄色警报……”

就看见杜佑,把贴着标签的公文递过来。

“怎么了……”

“是河湟党项羌反了……首领拓跋戎德裹挟部众,已经攻陷了静边军……”

他有些表情奇怪的说

“朝廷刚刚已经下令,正在过境的拓揭军,以于滇王尉迟耀为主将,前去征讨……”

“又命灵、夏、盐、庆诸州合城备战,就近调遣镇军以备党项之患,其中调发三受降城的左金吾军三营,河西军五营,过境前往弹压,以防止当地党项与叛党合流……”

“从义勇里凑三营相貌最严整的,备齐具装,替换过去把……最近北边也不能放松警惕的”

我想了想又道。

“只是我们在西北几条刚铺开的线,看来有要断上一阵了……”

“还有城中已经下令,捉拿拓跋戎德的族人,眼看就要找上府来,是否……”

“叫拓拔他们藏起来……”

我不耐烦的摇摇头,到了我这个位置,就算无视事实指鹿为马,也无需对某些人解释。

“就说查无此人……”

“还是一级黄色警报……”

我又看见他手上另一封。

“新外放的河北按察院,河南按察院、淮南按察院、还有江东采访时,目前在联手调查各道大规模人口溢失的……已经扣押了好几个大商家,正在讯问……”

“底下的人请示,是否采取反制手段……”

原来这些年因为战乱河东、河北、河南等北方各道人口大量流失,许多都是成为流民,大量逃难到临近的江南、淮南、山南诸道,变成地方治安的一大患,后来浙西之乱爆发,又制造了大量的流民,在我的指使下,与龙武军和我家门下有关的势力,开始大量吸收这些流民前往海外。

由此也在内地,促生了一个特殊的职业,有组织的人牙子集团,他们往往以大商家的名义深入内地,出面提供一些赈济,然后诱骗这些流民,以最低限度的饮食,把他们骗到海边,然后威逼利诱上船,按照人头向收取报酬。

后来海南、夷州的劳力需求饱和,暂告一段落,移民的方向便转向倭国以北的虾夷、忱罗等大岛,又延伸到安东和更遥远的流鬼国,邪罗国。

当然要他们大多数人心甘情愿的去,是不大可能的,几乎是骗过去的,上了船后被控制最低限度的饮食,等到了地方想返回也没得逃跑。除了少数被杀鸡儆猴的逃亡者,大多数人只能乖乖的留下来,就地按照当地据点的指导开荒垦田,为临近的安东军等武装力量,就近提供后勤补给。

虽然这个过程中新移民,仍然有所减员,但集体化劳作和管理,大大减少各种意外和反抗造成的损失。比起那些直接从范阳买些战俘罪犯,去极北之地挖金矿挖到死的黑心商家,要良善和谐的多。

当然了,

这种连抓带骗的手段并不算光彩,但的确在很短的时间,一定程度缓解了安东孤悬海外的后勤问题。

而且虽然去的地方虽然条件极为艰苦,但是比前之前流荡中饥荒、疾病,还有铤而走险的朝不保夕,总算有个活着的企盼,虽然未必是按照他们意愿的方式。比如在新移民来临的第一个冬天,有许多人会不小心冻掉他们的耳朵鼻子手脚指头之类的地方。

对那些地方官来说,也解决了他们治下的一大麻烦,还有赈灾的名声和实绩,因此多数也很配合的无视或隐瞒之。

这些公文往来是不可能不经过,这些年新延伸到河北的邮役系统的,不知道的那没话说,但既然有所察觉,用心去梳理,还是能发现一些东西的。

“既然有人想在地方上找麻烦,就用地方上的手段对付他们好了……”

“最近还真是多事啊……”

处理完这些,我靠在躺椅上轻轻嘘了口气。

虽然都是层次不高的黄色警报,但处理的数量也未免多了,如果不是发生地方和太松散和琐碎,看起来毫无联系,我几乎要以为什么势力和人贼心不死,在故意找我的麻烦。

……

第二天的午后,大内依旧潮湿难耐。只是武德殿前,却堵了一群进退不得的小黄门,

“仗内班怎么都不见了,全是英武军在封门啊……”

“出什么事了……”

“不晓得,只知道陛下满面怒容的从皇后那儿离开,去了新纳的露才人那儿……”

“结果,第二天骅箐院的相关人等,全都不见了……上百号大活人啊……”

……

武德殿中,各司局监坊几个当值的内侍,内常侍,内者监、内给事们,正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脸具是如丧考妣的惶然之色。

“大公到了没有……”

“现在正在停朝期间,外头还没没得到消息……”

“该死的番女,竟然惹下这种滔天大祸,真是万死不足辞之啊……”

“查出是用来哪种虎狼之药,可以有调治之法……”

“太医院的人已经看过了,是域外的秘药,据说和春生丹一个路数的,可是陛下本来有肾疾,又长期服用底也迦丸,有些虚亢,现在是肾水枯竭了……恐怕”

一个掌起居的值日内官,结结巴巴的说道

“恐怕什么……”

一个长相和性格同样威猛的内官喝到

“不但再没有子息,还有性命之虞啊……”

“我要杀了这个坏了大事的贱人……”

长相粗豪的内官拍案而起。

“现在你还有心思顾这些……象想想我们的处境把……”

“事情准备才进行了大半,眼看就要发动在即,难道要半途而废么……”

“说什么丧气话……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临阵退缩的机会了……”

“我们的事情,随便露出去一丝,都不是随便的死无葬身之地……你想死的痛快都未必容易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陛下的诏命怎办……好不容易活动得列位相爷们,难得意见一致,眼看就要大家首肯了,却天公不做美,被大雨拖后再议了”

“其实很好办,大家不是在待养么……只要有符宝印玺……再弄一份手书,也不是问题把……”

“那就只能破釜沉舟了……有什么事后再补救……”

众人恍然转头,看见满脸倦色,打着哈欠的李辅国,在程元振的搀扶下,慢条斯理的走进门来。冷冷扫视了一圈,这群宫内省的头面人物,人人有些噤危寒战。

“我不在监上,你们连这点果断都没了么……”

随着他的话语,门外甲光蹉约,显然早已被甲士封锁,还有隐约的呵斥和惨叫声传来。

“不要存有什么首鼠两端的心思,就算想玩为什么拥立从龙的把戏,也要掌控了局势再说……”

“那个……大公,那不是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陛下就是我们的天,天都塌下来了,也怪不得我们要做坏的打算了……”

“先派人去中宫,告诉皇后,陛下余怒未消,就在露才人这里歇宿了……”

“厅下给我动起来,不要怕暴露身份,能调遣多少人手给我调遣多少……”

“揭者监拿出入牌子,马上出城送信……”

“老陈去监门卫那里,所有内仗外班,五府三卫的牌印军符已经诸宫门钥都给我收起来……”

“武臣你拿神武军、神策军的鱼符去,咋家还是专掌禁内的差事不是……还有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千牛卫……都给我去人,不要怕辛苦,我等的身家性命,都在上头了”

“东宫是谁值守……小程你亲自过去,守住凌霄门,严禁任何出入,那可是我们重要的指望。”

“城外诸苑,内厩,都给去人,所有的备操,差事一律停下来,能拉出多少人手是多少,还有五坊小儿,也不要放过,精壮一些全部给我聚集在南内附近待命……其他全到街头上去监察风声”

“殿中监立刻拿我的手令启封帛皇和朱押,准备好空白的敕书和告身,多多益善,要有大用的……”

“封门完毕之后,宫台省内值守的宰相和承制、舍人、宝符郎等首先要给我控制住,以防万一……若要发大诏,少不得,还要中书门下的副署”

“什么由头……还用我教么,就说城中有逆党作乱,陛下下旨保护……”

“反正这种口谕和手诏,我们发的还算少么……不要告诉我,你们事到临头,胆子反而变小了”

“宫省内的日常事务也不能停,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你们既然在这里也不用回去。”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咋家已经出来视事,让各司局厅坊的监领主事都来拜见,哪个狗胆拖延不来的,后果自负……放心派的都、是不知情的人,这样才不易起疑的……”

“谣言,咋家不怕什么谣言,怕的是底下那些人,一旦闲下来疑神疑鬼的乱嚼舌头……”

“袁思艺啊,这老东西有些麻烦,虽然躲在这些年他大内内宅里一味搂钱,不怎么问世事,但也不能不防,多派几个身手高强的,暗中看住好了……”

“能捂多久是多久,时间越长,我们的胜算越大……”

……

“仓促行事……”

绘制着长安地形建筑沙盘的地图厅里,相关的人员,正在说明情形。

“大公,问题很多啊……”

“因为许多准备都严重不足,许多人和东西还没到位啊……”

“为什么……”

“虽然用中外军竞技大会的由头,我们动用厅下把大量的人手送进来……但是相应的配备却没跟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人先给我拉出来,到时候再象办法……”

“按照计划,一些关键的后手,是在对方被诱出营垒后才能有把握发动的……现在变成彻底的攻坚和封锁”

……

“你们在做什么,犯上作乱么……”

闪耀火把的刀光紧逼之中。

被少量亲兵拱卫在包围中的神武将军管崇嗣,冷冷的看着站在哗变士卒前排的护军中尉,神情有些尴尬和畏缩的前军兵马都知李抱真、虞候都将孙守亮、判官王延昌、左厢马军使张用济、右武锋使康元宝等一熟悉面孔。

“孰属下冒犯了,军侯……”

最后是判官王延昌,硬着头皮开口道。

“如今之困局,非有大变,难以改之……对我们等来说,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还请军候副署……有什么干系我们一身承之……”

“你以为发动之后,我就可以置身事外么……”

管崇嗣冷声道。

“不论如何,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沉默了半响,王延昌才声音干涩的说。

“已经晚了……”

火光和惨叫,厮杀声,正在营地中蔓延开来。

……

御史台,专署京官、军队监察事务的左肃政厅,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冲突。

“党人碑……你想找死么?”

一名当日轮值台狱,专门时候里特殊案件的受事御史,御史额头青筋暴突的大跳起来拍案怒吼道

他口中的党人碑本姓杨,字自均,乃是御史一台三院,一大夫左右丞下,众多侍御史、殿中御史、监察御史,以及数百名里行的大察官、察官,外台的判官、支使、吏员中,硕果仅存的元老之一。

可惜他的风骨和他的资历形成鲜明反比,年纪越大,骨头越软,早年曾阿附权相李林甫,党同酷吏吉温等人助纣为虐剪除异己,将张九龄、张说等名臣,一概掀翻在地,甚至以东汉的党人自比,欲树党人碑于当代,将李林甫打倒的政敌列名其上,可惜李林甫虽然奸佞专权,但也不至于昏聩,没有采用;

后来杨氏崛起,他又以同宗晚辈身份,阿附其门下,做了许多丑事,——于是党人碑的外号也被叫的越发响亮;杨氏倒台后,他侥幸没能随行,逃过一条性命,但是失去靠山的他害怕仇家的清算,甚至有人高价悬赏买其一条腿,而躲在山里做道士。直到光复后,才重新投靠了阉党,名正言顺的继续助纣为虐的大业。

因此,人称三姓家奴党人碑。不过这厮投靠阉党后,低调了许多,除了公事,基本不在同僚面前恶心人了。今天突然敲响了只有三司才能断狱的,专设大案、要案的登闻鼓,把大家召集起来。

在场逐人的表情中,丝毫不见不意外的,也只有那些倾向阉党的何谐等人。

“御史台风闻弹事,提纲而已,凡是但有个限度……”

另一名胡子发白的老御史,有些紧张的和稀泥道。

“何苦去担这个干系……”

本朝的御史台与别朝不同,御史们的成分和来历也比较复杂,既有制举或是拔举的清流清望,也有别职转任或兼任的闲班散班,平时也相互制之。因此为皇家的耳目的成分更多一些,也特别盛产酷吏,大名鼎鼎,周兴、来俊臣、索元礼都当过御史的。

“本来就没打算要你们的意见……”

“只要你们的副署而已……”

他冷笑的,从身后门户跃出一票甲士

“请诸位大人与我共赴盛事,享用这一番大富贵而已……”

“何大人……”

他转头对何谐道

“京师所有文抄和书坊、字社的禁查,就交给你了……”

“省的……”

……

南城靠近明德门的坊

“快……快。给我烧……”

火光冲天中,不明身份的人奔走跳跃在残败的建筑群中,将一个个火把和小油罐丢进去,轰然蒸腾其一簇簇的烟焰夹杂这偶尔冒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烧的越多越好,城管处置不过来,就该巡城营出动了……”

高耸的坊楼上,黑暗中有人在冷冷道。

第四百三十二章 始动 目录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古时丧乱皆可知,人世悲欢暂相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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