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风起云涌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视察风波
第七卷 风起云涌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视察风波
悠扬的红色歌曲在音响中频频播放，纺织厂大门口彩旗飘扬，红色横幅挂在工厂的街道上，一条条的在空中飞舞，那上面赫然写着的欢迎县领导莅临指导几个大字熠熠生辉，将整个工厂都给动员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范伟此时正站在技术部组成的队伍最后面，注视着搭建在工厂草坪的主席台上一片乱哄哄的景象，不由哑然失笑。这领导来视察，搞的工厂鸡飞狗跳，这真的值得吗？不就是来个县里的小领导而已，有必要这么重视？哎，华夏国什么都好，就是官本位思想太严重了不好。
明明是你们努力工作赚钱交税养活着县里的这些官员们，可眼下这些面露紧张之色忙碌着搬桌椅大扫除的员工们那有点纳税人的骄傲与自豪？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官员就是天，官员就是地，畏惧官员是本能，害怕官员是天经地义之事吧？
“大家注意点啊，领导马上就要来了，都打起精神来！”黄锦华小声的在技术部队伍里喊着话，范伟站在最后面甚至都能听的非常清楚。为什么？因为在这宽敞的草地上，虽然排满着几十支由各个部门组成的队伍，但是却安静的令人有些心悸。官员的威严在老百姓的心中还是被无限放大了，也许在这些工人们心里，领导来视察，就是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主席台上搬桌椅大扫除的工人最终整理完毕，全部屁颠屁颠的跑回了自己的队伍中。没有过多久，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再次响起，震的范伟一阵耳根子疼。可还没等他适应过来，只见主席台边，一群人前簇后拥的正朝这边走来。
“啪啪啪……”一阵剧烈的鼓掌声在台下响起，走过来的人群这时才分开，仅仅只有十位男女走上了主席台，坐到了才刚刚准备好的椅子上。
“同志们，员工们，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县领导们从百忙之中来我厂莅临指导，来感谢他们的到来！”主持人手持话筒，高声欢呼，台下一片热烈掌声再次响起，一浪高过一浪。这时候，主持人挥出手势制止了众人的掌声，又拿起话筒说道，“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前来莅临指导的县领导名单。本次前来视察平安纺织丝绸公司的有，平安县副县长朱德茂，平安县纺织管理局局长庞丽海，平安县经贸局处长徐志银，大家欢迎！”
随着剧烈的掌声，范伟这时却听见人群中有人小声和旁人说道，“瞧见没，这个管纺织的副县长朱德茂，可是个狠人，脾气大的要死不说，还很要面子。我有个朋友曾经是给他开车的司机，结果就因为他打电话的时候碰到紧急情况刹了个车，害他手机脱手摔到了地上，我那朋友就被他给就地辞职了。一会咱们可要小心些，千万别惹上这难搞的大县长，要不然可怎么死都不知道……”
范伟听到这里一皱眉头，这副县长脾气还真不小啊，只是手机摔到地上就开除司机，那他一年要换多少个司机？不过这副县长脾气差不差一点也不关他的事，他现在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等这些领导视察结束后，他就打电话让母亲来厂里，和黄锦华正式摊牌了。
“下面，有请我们最尊敬的，最敬爱的朱县长做出指导并讲话！”范伟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主持人再次开口，并且台下第三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那大腹便便，身材肥胖中年发福的朱德茂气宇轩昂的摇摆着自己肥胖的身子来到话筒面前，望着台下上千名纺织厂员工，悠闲的拿出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开始长篇大论的说了起来，“各位纺织厂辛勤劳作的工人朋友们你们好，值此国庆佳节，我向各位已然奋斗在纺织行业一线的工人朋友们致以崇高的慰问！大家都知道，纺织业一直是我县最重要也是最大的轻工业创收来源，虽然我县的发展方针是以旅游业为主，但是做为老牌支柱的轻工业产业是一定要大力扶植的！”
“哼，什么大力扶植，还不是因为这是朱德茂所分管的职责之内才会这样说的，这家伙要想往上爬，就必须把自己分内的产业给管好。”朱德茂的话才刚说完，台下范伟身边就有人小声嘀咕道，“如果轻工业不是他分管的部门，他才不会这么重视呢。”
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朱县长依旧踌躇满志的兴致勃勃眉飞色舞般道，“请大家放心，县领导对于纺织行业是关注的，是肯定的，是决心扶持的，我相信，平安县纺织业的明天和未来一定会变的越来越……”
“阿嚏！！”就在朱德茂县长刚要慷慨激昂的把话说完之际，一声剧烈的喷嚏声在台下猛然响起，硬生生的就这样把他的话给打断。他原本洋洋自得的脸上瞬间变的阴霾起来。
“我相信，平……”
“阿嚏！”又是一阵剧烈的喷嚏声，把朱德茂县长刚开口的几个字后嘎然而止。他的脸色由阴霾瞬间便的愤怒，抓住话筒便咆哮道，“是谁？到底是谁和我作对！”
“阿嚏！！”就在这时，又一个喷嚏声响了起来，朱县长很快便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他将目光恶狠狠的将目光对向发出声音的台下员工。他眼神中的愤怒，随便是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打喷嚏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大难临头，不由慌乱道，“领导，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有过敏性鼻炎，刚才肯定是有什么刺鼻气味才忍不住打起喷嚏来，真不是故意的啊……”
好巧不巧，这位打喷嚏的人恰好是技术部的员工，站着的地方就是在范伟的前方。这家伙很显然已经知道让领导生气，不由硬着头皮解释请求原谅了起来。
望着台下不停解释的员工，朱县长脸上的阴霾表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反倒阴沉的冷笑道，“打喷嚏不是罪，你忍不住要打很正常，但是，但是！但是你在我说话的时候打喷嚏，就是看不起我，就是对我说的话有质疑！林总，你的员工，是该好好管管了吧！”
“这……”主席台上，脸色有些难看的纺织公司林总望着朝他发难的朱县长，显然似乎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碍于当着这么多职工的面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不满的朝技术部这边将目光扫来。
别的部门已经有人在偷偷的暗笑，技术部这边却是人人自危。当然，出了这样的事技术部里的每一位员工都是不希望发生的，毕竟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林总真要惩罚，那肯定是连着技术部一起惩罚的。
由于范伟站在技术部最后面，原本还没看清楚那前面打喷嚏的人到底是谁，可是当那打喷嚏的人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刚才打喷嚏惹事的人竟然就是技术部的老柯。
面对林总扫过来审问的目光，技术部的主管黄锦华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主动道歉，“对不起林总，朱县长，老柯的鼻炎一直就很严重，平时在办公室都能经常听见他打喷嚏，这是病，不是他愿意发出声音的，请朱县长和林总体谅体谅。”
“哼，体谅？什么时候不好打喷嚏，偏偏在我说话的时候打喷嚏，这不是在拆我台吗？”朱县长朝着黄锦华瞪了眼道，“你就是这员工的主管是吗？行，我也不为难你，这个人，必须给我开除！”
“这……”不但黄锦华傻了眼，旁边技术部的员工们都彻底傻了眼。就仅仅因为打喷嚏打断了你副县长的说话，就可以随便把人给开除？这也太霸道了点吧？更何况人家已经道歉了，就算是县长，也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一棍子打死吧？
“还愣着干什么，不把人开除，我这话还怎么说下去？难道，你是想让我现在立刻走人是吗？”朱县长冷冷盯着黄锦华道，“如果你不怕你们林总丢面子的话，那我们就这样耗下去吧。”
黄锦华脸色很是难看，一边是工作好多年的同事，一边是拥有纺织行业大权的副县长，这样的抉择显然很难。不过很快，黄锦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咬牙道，“不，朱县长，我认为您这样的惩罚实在有欠公平，老柯不是故意的，他……”
“黄主管，别说了。”老柯有些神情沮丧的苦笑制止了黄锦华说下去的话语，有些惨然的笑道，“我走，我走就是，没必要把你也搭上。既然副县长对我打的几个喷嚏有很大的意见，那我走就是，不给你和林总添麻烦。”
“老柯，你乱说什么话呢！你知道你这一走，就不可能回来了吗？”黄锦华有些激动的将他拉到一旁，郑重其事道，“你知道外面找像这样的工作有多难找吗？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以前纺织厂倒闭的时候，你不就下岗一直好几年靠干苦力赚那几个钱吗？现在纺织厂重新把你招回来，那也已经是算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还说不干就不干，这多胡闹！”
“不是我不想干，而是副县长不让我干，你让我怎么办？我除了走还能怎么办！”老柯红着双眼，激动莫名，实际上，只要从他紧握的双拳就可以看出，现在的他很愤怒，很生气。
可是生气又怎么样，愤怒又如何？难道这么大权力的副县长，还不能左右他一个小小工人的人生和未来吗？老柯这是被逼无奈，他是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整个技术部门所以才主动提出来的！
“锦华，你干什么？老柯识大体顾大局，你让他走就是。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就不要插手了。”在主席台上的林总见黄锦华拉着老柯在交流着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领导说要开除那自然是有领导的深思熟虑，我们连领导的话难道都不听了吗？那还真是没大没小了。”
范伟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发生的事简直清清楚楚，望着黄锦华与老柯的背影，他心里对这位朱县长的评价正在迅速的降低。老柯是什么人虽然范伟不清楚，但是通过刚才在办公室的了解，最起码他打喷嚏肯定不是故意的。
一个平安县的副县长，居然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把人给开除，这实在也有些霸道，有些太滥用职权目中无人了点吧！
至于林总，范伟很清楚他的难处。做为商人，最怕得罪的自然就是主管一方的地方官员，如果这次让这个朱县长扫兴而回的话，那么纺织厂将要面对的将会是无尽的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弃子保帅，开除一个老柯，得到朱县长的满意，令纺织厂没有陷入危机，对他，对纺织厂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黄锦华脸色难看的盯着台上的林总，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对于一个私人企业而言，炒鱿鱼简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要想走，随时都可以。老柯失望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想离开这里。
“林总，老柯是我技术部的同事，我在技术部任主管一天就要替他说话，朱县长的惩罚明显有些过了，最起码我是坚决不同意的！如果你想开除老柯，那就一起把我也开除了吧！”
黄锦华的这番话不但令主席台上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就连刚迈出脚步的老柯都震惊的停住了脚步。范伟张了张嘴，望着黄锦华那背影的目光第一次从中闪烁出了钦佩和感慨的目光。
如果当年，自己的父亲不是因为名利所诱，能做到像黄锦华这样令可放弃一切也不能抛弃感情这点的话，恐怕他也就不会和母亲离婚，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庭也不会支离破碎了吧……
也许是太恨太怨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范涛身上所没能具备的能力让范伟尤其看中。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在现代的金钱社会体制下，能做到这句话的人简直少的可怜。而黄锦华就做到了。
为了能保住同事的饭碗，他竟然在县长的威逼之下俨然不惧，豁出去竟然连自己的工作都不要了，这样的魄力，这样的胆识，威武不能屈这五个字他是绝对做到了。要知道，他可并不是个富裕的人，别说富裕，说是生活一般都有些勉强，一个外省人在平安县这块一亩三分地的小庙里辛苦打拼这么多年才拥有的一些名和利，他竟然甘愿为一个同事而放弃，也许肯定此时有很多人已经在心里骂他笨，骂他傻了。
“黄锦华！你……你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林总在听见黄锦华的决定之后惊讶的猛然间从椅子上立刻站起，狠狠的一拍桌子大怒道，“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如果是，你给我清醒以后在回话！”
“我没有脑子进水，更没有发疯。”黄锦华非常认真的回答道，“做为一名在外乡打工的外省人，我非常清楚和明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生活的艰辛。俗话说，家里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上班的这些同事，就是我的朋友之一。当年，我的朋友可以为了我而主动把最好的岗位留给我，今天，我也可以为了留下我的朋友，而宁愿陪他一起一无所有。林总，我想说的是，这件事是不可抗力因素下发生的，说到哪都是没有道理可以怪罪老柯的，老柯的为人我们技术部的员工们都知道，都清楚，他是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故意干扰县长讲话这类对于我们来说是诚惶诚恐的事情来。我只想说，这件事其实和天灾是一样的，不可控制的事情这个世界到处都在发生，不是吗？”
林总有些拉不下脸来的望着黄锦华，半饷才苦笑道，“你真是个傻子，这样有必要吗？这样做只会把你自己给卷进去，而且你一点也帮不到你的同事！”
“没关系，就算帮不到，我只要问心无愧就成。”黄锦华说到这里，露出丝解脱的神色，“这个技术部主管我知道是林总欣赏我才让我当的，如今看来我还无法胜任，所以，请你收回吧。”
“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朱德茂重重冷哼一声，明显眼神中充满了愤怒。黄锦华不但没有给他的老总面子，更没有他这位县领导面子。他朝着身旁脸色难看的林总不屑道，“林总，这种顽固货色你们公司居然也要？要我说，直接一起开除了就是！以你林总的本领，想招人那还不是信手捏来？一个区区主管就敢顶撞老总，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黄主管……你……你傻啊，你为什么要帮我？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你也失去工作？失去了工作，生活怎么办？我失业了，好歹还有房有家，可你呢？一个外地人，没人照顾没人疼的，你可怎么活啊！”老柯感动的双眼都泛起了泪花，可是他嘴上却是一个劲的在说着黄锦华，“主管，你是个好人，但是这年头好人并没有好报啊……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一点用都没有！我得罪了县长，算我自己活该，你可千万别因此而浪费了这么好的工作啊！”
黄锦华勉强露出丝笑容朝老柯道，“老柯，没关系，给一个随意开除下属的老总打工，倒不如不干来的快活。我的生活你不用担心，无妻无房活的更加自在更加洒脱，平安县留不住我，我大可以去其他地方发展，人活着还能让尿给憋死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是古人说过的话，你就别太担心了。”
“可是……”老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当他看见黄锦华那坚定的表情时，不由叹气道，“黄主管，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好了，所以才变的有些不懂得变通，不懂得现实和势利。而这些，都是这个社会活下去所必须要拥有的。你瞧瞧那些和我玩的很好的朋友，他们有没有肯替我出来说一句话？可是我并不怪他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我理解，你这样的表态让我感动之外，却根本一点都无法理解。你，你好自为之吧。”
“柯叔，这种才叫真正的性情中人，讲公平，论道德，乐于助人才是金钱社会的人们所缺乏的精神。黄主管这样做，我不但支持他，而且还替我自己有一位这样的主管而感到自豪，我坚定不移的肯定他所做的态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范伟已经来到了黄锦华的身旁，朝着老柯便认真的开口道，“柯叔，你放心的呆在这里，咱们有理走遍天下，我就不信，就因为台上那家伙是个县长，他就能只手遮天以权谋私！”
“小范？嘘……你还不快给我闭嘴，你才是个零时工，而且还刚进来，可别得罪领导把你也给免了。”柯叔一听是范伟在说话，急忙想捂住他的嘴，焦急道，“你这个家伙，怎么后面不站要跑前面来干什么？也不看看这里哪是你站的地方，可别让台上的领导们看见了！”
“柯叔，既然黄主管都有勇气不要了他的工作来顶你，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范伟笑道，“区区一个零时工的工作，不干就不干，到处都要难道还非要在这里不可吗？”
老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说的过范伟，不由摇头叹气道，“谢谢你们的帮助，既然你们都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其实老柯也已经看出来，台上领导算这是和黄锦华彻底干上了，现在他这个主要当事人反倒没了什么事，成了旁观者。你说他是应该感动还是觉得无奈？
“小范，没想到你还挺正义的，好，我们就一起帮老柯讨个公道。”黄锦华紧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最起码他觉得，身边有战友的感觉，比孤单面对要好上太多了……
“黄锦华，你，你不但自己冥顽不灵，还要拉上同事，我现在就以妨碍公司决策的罪名正式接受你的辞职！你既然喜欢不要这工作，硬要为别人出头，只能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被公司开除了！”林总终于忍耐不住做出了决定。果然，开除区区一个技术主管和得罪一位县级领导相比，孰轻孰重从他决定的话语中就能看的非常明白。
黄锦华苦笑着面对着台上让他辞职滚蛋的林总，他虽然料到了这种结果，但是真正当这个结果出现的时候，他却还是有些感觉到难以承受。帮助别人的代价是巨大的。这个草坪上站满的人群中，除了黄锦华，谁又肯以离职为代价帮同事说话了？
老柯常说，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坏人没坏报。这句话却显然不是必然的。至少黄锦华在很多人眼中又傻又笨，但是他今天，可是碰上了位福星，碰上了位可以扭转局势并且欣赏他的真正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