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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血火河山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兵伐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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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血火河山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兵伐谋

黎明的黑暗之中,众多的女真军士仰天怒号,对着头顶两颗巨硕的热汽球疯狂放箭,却于事无补。

青卫,来无影,去无踪,诡谲似鬼迅疾如风。

朱雀将完颜宗翰的人头提在手中,平静的端视。

“完颜宗翰,你我之间,终于有了一个了解。”朱雀淡淡的自言自语,“你杀我全家又霸占我数年之久。你可曾想过,你会有一天死在我的手中?”

玄武与勾陈左右坐在朱雀的身边,二人都负了一些伤,正在相互治疗与包扎。

“你二人伤势如何?”朱雀回身问道。

“死不了。”玄武咧着嘴笑了笑,眼角却在抽搐。他身上至少受了七处伤,还有两枚箭头仍旧留在身体内,暂时没有工具将它们拔出。

“我比他好点。”勾阵用左手与牙齿配合了咬紧一条束在右臂上的布条,将左臂上的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暂时止血。

“另一个汽球上的其他人呢?”

“螣蛇殿后伤得比较重。中了不少箭流血极多,左臂手肘以下没了。他是用拳的人,以后估计是要废了。”玄武道,“六合负责接应,基本上没有负伤。”

朱雀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是青卫自组建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了。都怨我,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了你们。”

“一己之私?”玄武笑了,“你要这么说,就太看得起自己了。”

“别那么刻薄。”勾陈也笑,顺手各抛给他们二人一袋酒,“朱雀,我们自幼就相识,算来也有十几年了吧?从小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让完颜宗翰去死,我们获得自由。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我们一起亲手实现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你这酒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完颜宗翰的帐蓬里顺手牵羊弄来的!”

“都那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偷酒?”

“我只知道,如果现在没有酒,我宁愿死在那帐篷里!”

“那就喝!!!”

酒水,漫天洒下。

……

天亮了。

楚天涯登上了海鳅船,准备到北岸看一看。今日的战况不如昨天那样的激烈,经过一天一夜的惨烈厮杀,宋金两国的将士明显都已疲惫不堪。刘子羽已经下令全军轮换回撤,在临时营地里休整调理。海鳅船不眠不休的往返于两岸,救治伤员输送给养,就像是大军的一条生命线。

楚天涯乘船抵达北岸后,直接找到刘子羽的主营所在。

“主公,你怎么来了?”看到楚天涯到来,刘子羽等将还大吃了一惊。这里可是火线前沿,非但凌乱还十分的危险。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楚天涯微笑道,“别忘了我可是起身行伍的山贼响马,杀人见血这种事情,我不陌生——彦修,情况怎么样?”

“属下正要将许多事情,汇报给主公知道。既然主公来了,那属下就一一面呈。”刘子羽连忙将楚天涯请到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帐篷里,表情也变得严肃,认真的道,“主公,朱雀得手了!”

楚天涯心头一震,“人呢?”

“主公是问宗翰,还是青卫?”

“别废话,我都想知道!”

“他们全都在这里。”刘子羽大步往旁边一迈,一手将帐篷的侧帘掀开,露出了里面躺着的几个人,还有坐在螣蛇床边的朱雀与六合。

看到眼前此景,楚天涯就一个感觉——惨烈。

玄武,勾陈,螣蛇,明显都伤得不轻。

“主公!”看到楚天涯来,青卫等都喜出望外。除了昏迷之中的螣蛇,其他人都惊叫出声。

楚天涯大步迈进去一扬手,“都不必行礼——你们怎么样?”

“我们都无大碍,只是螣蛇……”没有戴面具的朱雀,面露愧色,“主公,是我的错。我带出去的人,却没有安然的带回来……我愿受惩罚!”

楚天涯双眉紧拧的走到榻边蹲下,看到螣蛇面色青灰双唇紧闭,俨然已是回天乏术,命在旦夕。玄武与勾陈这两名青卫当中的最强刺客,则是左右躺在一起全身带伤,裹得像棕子一样血肉模糊。

“不怪你。”楚天涯的声音很低沉,“在这种情况下要去行刺,本来就没有多大成功的可能。不要想行刺的事情了,完颜宗翰会有他应得的报应。你们马上跟我一起回北岸治伤吧!”

众青卫面面相覻,朱雀从旁边提起一个木匣子,“主公,宗翰的人头,已经在这里了!”

楚天涯惶然一怔回过神来,“什么?”

“主公请看!”

朱雀打开了匣子,里面果然盛着宗翰的人头!

“这就是完颜宗翰……”虽是多次交手,但楚天涯还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宗翰。没想到,却是见到的一颗离了项上的人头!

“是他。”朱雀淡淡的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露出多少,朱雀等人预料之中的惊喜神色,只是淡淡的道,“成功了,当然是最好。更重要的是,你们还能回到我的身边——马上走吧,乘船回北岸。那里有官家带来的御医,我叫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你们治好伤!”

“主公,螣蛇不行了!”六合突然道。

众人急忙一起围到了螣蛇身边。

螣蛇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站笑容,眼睛居然发亮,明显就是回光返照了。

“螣蛇!”楚天涯大叫一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螣蛇瞪大了眼睛,瞳孔在不断放大,死盯着楚天涯。翕张着嘴,想说话,挤不出声音来。

楚天涯只好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总算听到零碎的一些话语。

“主公……青卫不辱使命,带回了宗翰的人头!”

“螣蛇,死而无憾!”

“若有来世……再、再追随……主公!”

最后一声“主公”,是直接从螣蛇的喉间喷出的。和这最后一口气喷出来的,还有他喉间的一股黑血。

然后,螣蛇就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一动不动了。

没有人号叫,没有人痛哭,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螣蛇,忧伤与遗憾,都从眼神之中静静的流露。

“主公,他走了。”朱雀轻声道,“他走得很安静,很满足。”

“厚葬。你回去后,与老爷子一起安排。”楚天涯将螣蛇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说道,“人死如灯灭,他还没有跟着我过几天好日子,就什么都带不走,也留不下了。螣蛇早年曾经成过家,有儿子有婆娘,只是失散了。去想办法把他们找来吧,能照顾的话,就都接到洛阳来照顾。”

“是……”

稍后楚天涯叫来汤盎,让他安排一些人将朱雀等人先送到北岸去。然后他自己仍是留了下来,详细了解北岸的战况。

不难想像,完颜宗翰一死,势必导致女真大军的巨大恐慌。原本在此之前,女真主营这里就已是面临崩溃,刘子羽命两员大将王荀与马扩各率马步军兵十万余,在数十里主战场上对女真人展开了分割剿杀,进行得十分成功。

到现在为止,大面积的战斗几乎已经很难看到,战败的女真人开始四下逃蹿,化作了零星的散兵游勇分布在北岸近百里的地带。王荀与马扩正在组织人马,全力进行追剿,并且有意识的用拉网式的搜索清扫方式,将战线往谷神与宗翰那边移动。

也就是说,刘子羽已经快要解决主战场的战斗,即将去支援西夏人与岳飞那边了。

这比刘子羽自己预料的,还要快了许多。

“失去了主营老巢,完颜宗翰与谷神所部的军队都已是丧家之犬,迟早被剿。朱雀等人意外的带回了宗翰的人头,属下认为,西夏那边的战场会最先出现结局。”刘子羽如此对楚天涯说道,“主公,属下建议抽调一部份人马去袭杀宗翰所部的后背,与西夏人一起对其形成合围,以便趁胜追击、一战而胜。”

“好,想到什么就去做,不用问我的意见。”楚天涯说道,“我只是来参观了解一下情况的,对你的战术安排不作任何参与。”

刘子羽尴尬的笑了一笑,“那属下……可就去安排了?”

“去吧!”

“是!”

刘子羽便下了军令,安排麾下的将军去执行这些战场任务。方才安排妥当没多久,马上有斥候回报,说西夏那边的战场突生变故。原本今日早上,女真大军突然陷入了混乱与恐慌,西夏人趁势杀将过来大获全胜,女真军队溃不成军只能勉强招架抵抗,死伤十分惨重。西夏的军队趁胜追击倾巢而出,把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与之杀得难解难分的女真大军,打得是落花流水丢盔弃甲。

眼看着女真大军就要一溃千里难以成军,西夏大军后方突然鸣金收兵停止了追击,收回了攻势。而且就在刚才,西夏人十分仓促的撤离了战场,连营盘与辎重都没有要了,全军上下只带了口粮一同轻装上阵,疾驰而回。

剩下一群被打傻了的女真人直发愣,好些人跪地叩谢神明庇佑。

“这倒是奇了,西夏人抽什么风?”刘子羽等人大惑不解。

楚天涯心里一琢磨,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能让西夏主力铁鹞子放弃到口的肥肉匆忙撤走的,肯定是国内出了大事,是西夏国主李乾顺下了死令,要调回他的精锐亲勋回救西夏。

还能有什么事情呢?——当然是西辽反水,耶律大石突然对他的好盟友西夏国,突下阴手了!

“报——杨再兴将军正率部阻杀溃逃的女真铁浮屠,对方人数太多极其分散,难以全面剿杀。杨将军请求刘元帅兵马支援!”

马上又有一名斥候来报——

“报——大量的女真铁浮屠正试图涌向东北阵营,与谷神所部大军汇合!”

听闻这些信报,众将无不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要来请命出战,与杨再兴一起去狙击这些逃散的女真铁浮屠。

这些兵马,都曾是完颜宗翰亲勋的精锐之师,象征着女真最强的战力。以往,没少在宋人面前耀武扬威,也犯下了累累的罪行。现在他们全都成了丧家之犬,众人要想一泄心头之恨对其痛下杀手,也是情理之中。

刘子羽却是很冷静,思索了片刻之后将手一扬,“不。下令,让杨再兴撒回来。任何人不得出击阻拦,放这些铁浮屠去与谷神汇合便是。”

“什么?!”众将惊愕不已。

“我令已出,不容更改。”刘子羽异常坚定,沉声道,“立即执行!”

“是……”众将只得应诺。但是很明显,他们很不理解,也很不服气。

楚天涯在一旁笑而不语,心里对刘子羽充满了赞赏。

上兵伐谋,刘子羽的高明就在此处。如果他真的下令全军突击去剿杀这些漏网之鱼,才真的会让楚天涯失望。

有一句话叫做,穷寇莫追。耗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精锐的铁浮屠?把他们逼急了,再如何溃不成军也能反过来咬死一片大宋的将士。

反过来,如果将这一群丧家之犬放走让他们去投靠谷神,却是利大于弊。一来,他们会带去主营失守与宗翰的死讯,这将极大的打击到女真人的士气;二来,谷神那边也就只是一个分营,他能有多少粮草医药,收留这些溃逃之兵?

可以预料,一但这群溃兵加入了谷神的阵营,非但不会因为兵力增加而给他带来多少的威力,相反他们的士气会一落千丈,粮草的供给与分派会出现重大危机。谷神虽然也是宗翰一系的上将,在西朝廷里也颇有威信。但是他未必就真的能镇住所有人,尤其是往日直属于宗翰麾下的嫡系亲勋。到时候就是闹出内乱,也犹未可知。

刘子羽的号令,是出于战略层面的谋划;大多数的将军,还一斗扎在战术与血气之争无法自拔。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前者,帅才;后者,只堪为将。

虽然这军令是传达并执行下去了,可是帅帐里的许多将军,脸上仍然残留着迷茫与愠色。他们对于刘子羽的军令很难理解。若非是碍于军令于山而且楚天涯在场,估计会有不少人当场跟他争个面红耳赤。

楚天涯自己也是带过兵的人,何尝看不懂他们这些人的表情。他站起身来走到刘子羽身边,说道:“刘元帅,你是否也应该给岳飞下一道号令,让他暂且撤回太原,扼守险要别让女真人择路回逃了?”

“这!……”刘子羽先是惊喜,他当然是太想这么做了,同时又有一点尴尬,“岳将军并非是我的属将,属下哪敢给他下令?”

楚天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他是我亲勋部队虎贲军的统领,那就由我来下令吧!”

“谢主公!”刘子羽大喜过望,当场单膝一跪就给楚天涯行了大礼。

众将无不迷茫:主公和刘子羽,这是玩的哪一出呢?打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打了?!

“众将不必猜测与怀疑。”楚天涯一边亲自书写手书,一边轻松的说道,“稍后你们就会明白,刘元帅这条策略的高明之处。”

众将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既然主公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大声质疑,多半都想着“拭目以待”。

不久以后,楚天涯的号令发出,送给了远方战场上的岳飞。再过了一会儿,前线的杨再兴撤了回来,气急败坏的直冲主营,要来找刘子羽兴师问罪。

楚天涯与刘子羽坐在帐蓬里喝茶谈军务,听到帐外杨再兴在那里咆哮如雷——

“让我进去,我要见刘元帅!——我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为什么打得好好的,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却下令让我撤了回来?”

“莫非刘元帅是忌惮我功高太高?”

“杨某一心为国只想杀敌,从无贪功之念!原本以为只有以往的大宋官军和曹成那样的乌合之众,才会忌贤妒能!”

“没想到,洛阳王麾下的军队里,也会这样!”

“我太失望了!——滚开,别拦着我,我要当着刘子羽的面,把这些话问个清楚明白!”

“今日我就是拼着这颗脑袋不要了,也定要为出身入死的兄弟讨个公道!凭什么让我们大胜之时突然撤军!!”

……

听到杨再兴的这些咆哮,楚天涯与刘子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先锋是个耿直刚烈之人,是个为战而生的天生武者。”刘子羽笑道,“此一战若是没有他,我军肯定无法打得这样顺利。他在第一次冲击之时就阵斩了二太子完颜宗望。只不过到现在,他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楚天涯哑然失笑,“叫他进来吧,别让他在外面吵了。”

话音刚落,杨再兴已经甩开了帐前的许多侍卫直接冲进了帐内,声如奔雷的怒吼,“刘子羽,今日我要讨个……”

“公道”二字还未出口,杨再兴就像是中了魔法一样,突然生生的定住了。

“呃……主公?”

“嗯,是我。”楚天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杨再兴,你不惜触犯军法硬闯帅帐,是要讨个什么样的公道呢?”

“呃……”杨再兴左右看了看楚天涯和刘子羽,生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是把到了嘴边的一肚子话又都给咽了回去,结巴的道,“末……末将,一下又给忘了!”

楚天涯与刘子羽同时放声大笑。

杨再兴尴尬得差点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他不傻,当他第一眼看到楚天涯时心里就已经明白,自己肯定是错了。有主公在,刘子羽又哪里会干出“忌贤妒能”的事情呢?

“末将知错了,请领责罚!”杨再兴情知不妙,先卖了个乖,马上单膝一跪先来认错。

“别看我。刘子羽才是三军统帅,他说了算。”楚天涯笑眯眯的道。

刘子羽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杨再兴,你硬闯帅帐打伤侍卫,触犯军法理当受罚;但念在大军正当用人之际,你这个先锋不可受刑,就先给你记着,准你戴罪立功!——日后如敢再犯,二罪并罚,必不容情!”

“谢刘元帅,谢主公!”杨再兴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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