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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齐国人在担心什么 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两个时代的交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来了

齐庄公有充分的自信说这句话。因为春秋时期道路状况极不完善,真实的历史上,中国第一条国家公路是秦始皇的“秦直道”,而如今,虽然赵氏领地内部道路修得很完善,但其它国家,比如战场所在的鲁国。根本谈不上像样的公路。这时代大多数道路的形成,只是因为走的人多了,逐渐成了道路。

这里是鲁国,现在是春秋,春秋时代地广人稀,随便捡一条山洼洼前进,即使被人发觉了大军行动,将大军行动路线回报给本国军队,然后调兵遣将进行堵截……按春秋时代的通信效率算,等到鲁国军队完成这一系列准备,齐国军队早已经回家打酱油了。

而这种道路交通情况,以及通讯手段的落后,也正是春秋时代,历史技术上屡见不鲜的:两国交战,一个国家的军队能安然无恙的横穿数个国家国境的原因。

其后,齐庄公虽然表面上不以为然,但对于赵武子这位曾经俘虏过他的人,他还是心中有点胆怯的,接下来几天,齐国部队尽量选择偏僻的地方走,而且加快了行军速度,偶然路过小城邦,齐国庞大的军队数量又震慑住了鲁国的领主,他们只求齐国人不来攻击他们,哪敢去拦阻齐国的战车。

没几日,齐军深入鲁国腹地,齐庄公选择避开鲁国国都的方向,转而向正东方前进,打算从莒国返回齐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齐庄公带领军队行进到虫氏(今山东济宁附近),他扬着马鞭对栾鞅炫耀:“此处离邾国不远了,邾国是我齐国原来的附庸,越过了邾国,我们或者奔莒国,或者从邾国北上——恐怕赵武子想不到我会突然折向西方行进吧?”

齐庄公得意的大笑,左右齐声附和,晋国几位逃亡大夫却神色惊慌,他们指着远处的地平线,连声提醒:“三桓的军队到了。”

齐庄公不以为然的嘲笑说:“鲁国的三桓都是被吓破胆的人,他们到了,敢拦阻我的军队吗?”

齐庄公边说边扭回身去,顺着栾鞅的手指眺望远处地平线——远处地平线上隐隐有许多军旗,离的太远看不清军旗上写着什么。这支军队并没有靠近的意思,他们燃起了大火,火堆呈现的浓烟像一根柱子一样指向青天。

栾鞅解释:“鲁军不敢拦阻我们,然而他们在通知友军,这烟柱是通知附近的军队向此地靠拢,赵武子一定在附近,这是赵氏习惯的联络方法。”

齐庄公愣了一下:“为什么他们烧出来的烟尘赤黄?”

“马粪”,智起解释:“赵武子攻击中山国的时候,由于军队拉得太长,来不及集结,所以他就发明了这个方法,让士兵随身携带烘的半干的马粪,点燃柴草堆后,将马粪扔到草堆里。由于马粪半干不干,所以燃烧起来没有大火,只有浓浓的黄烟。

这股黄烟表示遭遇敌人。当初在甲氏,中山国的军队四散逃亡,各地领主络绎不绝行进在道路上,哪位领主围捕到中山国散兵游勇,便立刻用这种方法通知附近的军队赶来增援。”

齐庄公眯起眼睛,打量着地平线上的鲁国军队,嘴里喃喃自语:“季武子、叔孙穆叔(叔孙豹)、孟献子,鲁国有三军,三桓各领一军,对面的军队打着三支旗号,看来鲁国全国的军队都到了。但他们敢抵挡我吗?”

鲁国人确实不敢抵挡齐国的军队,他们远远的待在地平线近处,齐国人前进他们就后退,齐国人停止,他们也待在那里,拼命煽风点火,燃起浓烟向周围告警。

暮色苍茫,齐军甩脱不了周围的牛皮膏药,想起周围还有赵武在虎视眈眈,齐庄公不敢连夜行军,他命令齐军扎下大营,自己聚齐将领们进行商议。

某齐国将领建议:“鲁军不可能全部都来这里,三桓自己的领地要紧,国都他们也不能不进行守卫,所以来这里的军队不可能多,不如我们明天毫不理会鲁军,只管朝着既定方向,保持队形匀速前进。”

齐庄公觉得这主意很好,他回身问几位晋国逃亡大夫:“几位大夫觉得如何?”

栾鞅不吭气,智起犹豫片刻,回答:“我记得楚王的大军在行进中被赵武袭击了,那次他是从攻击郑国国都的战斗中撤了下来,转而攻击楚王大军,结果逼得楚王饿了几天肚子,不得不连夜宵遁。”

有这句话就够了,楚国是超级大国,楚国人的战斗力不是齐国人能够比拟的,连楚国人都在行进中被赵武偷袭成功,谁敢再说继续前进?

齐庄公犹豫起来:“赵武子的军队不多吧,他刚刚攻击完卫国,总得留下一些军队驻守,我知道他向来擅长搜刮战利品,无论如何,他都要留下部分人手,将搜刮的战利品运回去。

嗯,我这里有二十万大军,赵武子能来多少人?一个师?两个师,即便他来一个军,又怎能奈何我?”

齐庄公多次提到他手头有二十万大军,在春秋中,这是首次不用战车数量,而用士兵总数来衡量军队的数目。齐庄公带了二十万士兵,实际上,因为要深入晋国境内,这支军队中三分之二的人手属于辎重兵,真正的战斗力只有五百乘战车,约三万余人。

按春秋军制,一名正卒要配备五名辅助兵,帮助这名作战士兵背负粮草,携带武器,饲养战马,维修铠甲等等。齐国军队这次跨越万里作战,辎重兵的比例稍稍大了点,到达了将近六比一的比例。

所以谈到兵力对比的时候,齐庄公其实是心虚的,他一个劲强调自己的军队人数,不去谈论兵车数量。

其他的晋国大夫面无表情,智起轻轻摇头,心中暗自感慨:“眼前这位齐国国君,说起大话来雄心万丈,一旦真正面对晋国军队,却又胆魄不足,就这样一个鼠胆勇士,竟然敢凶狠的侮辱晋国军人,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反复提醒他:卫国侮辱了晋国,杀了三百戎卒,赵武子斩杀了三百家卫国贵族殉葬。你齐君在绛都城下摆放的尸体不下一千具,难道你还有退路吗?

现在指望赵武子兵力少,把希望寄托在赵武不攻击你的份上,多么好笑,当初你在绛都城下侮辱晋国人的那股勇气到哪里去了?”

左右没人回答,齐庄公喃喃自语,不禁嘟囔的声音大了点:“现在鲁国人打又不跟我们打,只是围着我们像一群讨厌的苍蝇,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行军,还是在此驻扎?……嗯,继续行军似乎不妥,赵武子擅长袭击行进中的军队,但在此驻扎也不保险,我们连续作战,已经疲惫不堪了,万一赵武子大部队赶过来,咱不免要跟他正面冲突?

或许正面冲突还有把握点,毕竟我们有二十万军队,赵武子能来多少人?……”

栾鞅突然开口:“前面就是齐军的家园,明早鸡鸣时刻,全军埋锅做饭,天亮时分全军开拔,告诉全军将士,前方就是家园,当奋勇向前,只要我们到达了邾国,就可以依靠邾国的城池来抵抗。赵武子或许在附近,但等他赶来还有一段时间,只要我军加快脚步,抛弃辎重,我们有希望赶到邾国。”

关键时刻,栾氏的家学渊源完全显露出来。

齐国人好夸夸其谈,平时坐在花园里谈起行军打仗,每个齐国官员都能滔滔不绝。真到了临战时刻,齐国官员个个傻眼,以齐国的本事,也就以众敌寡,欺负一下鲁国这样的二等国家,一旦面对晋国这样的超级大国,他们全部陷入僵化——这也就是百年来,齐国不停的在晋国背后捣乱扯后腿,一旦晋国翻脸,打算认真对付齐国,齐国人马上服软的原因。

齐国将领都想不出主意来,齐庄公马上采用了栾鞅的建议,他嘴里重复着栾鞅的命令:“明日鸡鸣时分,埋锅做饭……”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这一夜鲁国人彻夜点着硕大的火堆。齐国人在这里埋锅做饭,鲁国人连靠近的欲望都没有,他们继续点燃了烽火,焦急的盼望着附近的赵军能赶来。

大约二百里外,赵武正凝望着地平线尽处升起的烟柱。齐鲁大平原一望无际,清晨带露水的空气中,浓烈的眼珠非常显眼,赵武目不转睛的盯着烟柱,语调平平的下令:“武清武连,你们带附从师赶过去,缠住齐国人,一定要拖延他们的行动速度。”

早在昨天晚上,赵武就看到了那股烟柱,但晋国人打惯了仗,临战时刻,赵武不敢让士兵竭力体力的朝烟柱方向奔袭,他只是让士兵加快了脚步,比平常宿营时间多行进了半个时辰,而后照常扎营,埋头睡过了这个晚上。

武清武连躬身领命,武清嘴唇闭的紧紧地,二话不说。武连年岁稍长,原先飞扬跳脱的性格渐渐收敛,不过临走时他还是不放心的询问了一下:“主上,附从师只有三个旅。”

古人说话言简意赅,每个字都有特定的意思。“附从”与“附庸”的意思不同,附庸者好歹是位领主,对他的领地享有完整的领权。但附从者不是领主,他们相当于赵武领下的一个自治体,本身不用向赵武纳税,但需要履行的服役任务比较重,如果在历史中寻找相似的体制,那他们就相当于赵武的哥沙克,完全用服役来履行自己城民义务的一个军事自治组织。

三个附从里分别有甲氏狄人部落、太原戎人部落、中山赤狄部落的游牧人组成。这些游牧人需要自备铠甲与战马,每年为赵武服役若干时期,而他们的弓箭与弩器则统一由赵武发放,从这方面来说,这三大军事自治体,非常接近哥沙克的性质。

赵武微笑着,用平常的语调不紧不慢的回答武连:“你们的任务就是缠住齐军,坚持三天,三天后只要齐国军队不踏入邾国,你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武清捶了一下胸膛,简略的回答:“定不负主上希望。”

附从师打着口哨,翻身上马,呼啸着远去。赵武回过身来,望着身边的家臣武将,点名说:“祈午,你作为军司马,去骑兵第一师那里;卫敏,骑兵第一师由你带领,稳住速度追赶附从师,在附从师与齐君缠斗一天后,你们进入战场,缠住齐国军队。”

赵武连续调兵遣将后,晋国大部队迈着通常的行军步伐,不紧不慢的开出了临时营地。

赵武带的军队确实不多,孙林父要留在自己的领地里,应付回国的卫献公,郑国出战的期限已经到了,士兵们服满了当年的服役期限,必须撤军回国了。而曹国的军队、宋国的军队也与郑国军队面临相同状况,不得不伴随郑国军队南下。

与此同时,晋国本身的军队当中,因为曲沃已经攻陷,魏舒要回去领取范匄承诺的那份战利品,所以他顺便携带赵氏在卫国的缴获,转到甲氏返回国内,由此,浩浩荡荡的联合大军,现在只剩下赵氏附庸许国军队。而鲁国因为本土作战,执政叔孙豹不得不领着鲁国上军陪同赵武。

盘点起来,赵武手中只有晋国中军三个师,一个附从骑兵师(三个旅),许国一个师,鲁国一个军外加两个师……最后,是赵氏常备兵甲士三千,附庸三千人(各自相当于一个标准师)。

由于在鲁国内线作战,也因为要搬运卫国战利品,这次,赵武把辅兵全部派回国了,他手中的部队个顶个都是战兵,而军力当中,鲁国人面对齐国纯属摆设,赵武干脆把鲁军当作了辅助兵。这样一来,赵武能够拿出手的战斗力量就更加少的可怜。

兵力对比明显劣势,但奇怪的是,人多势众的齐国军队缩手缩脚,行进的非常谨慎,躲躲闪闪的希望回避这场战斗,而人数少的晋国军队却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加快了行军速度,直冲齐国军队扑了过去。

当天,齐军在栾鞅的催促下,不顾骚扰的鲁军,奋力赶了三十里路。三十里在春秋时代称为“一舍”,春秋人赶路,每三十里要歇宿一晚,故此将三十里称为“一舍”。

当天夜里,栾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向逃亡的同伴祝贺说:“幸运啊,鲁国军队虽然没跟我们战斗,但有他们在旁边盯着,齐国军队总是心不在焉,幸好我们今天完成了行军任务。”

智起嘴唇蠕动,中行喜见到这种情景,催促说:“智起,你智氏跟赵武比较熟,有什么话你快说。”

智起开口了:“赵武子接近我们了,我已经嗅到了他的味道,这三十里,沿途的城邦全已经放弃了,水井都被填死,粮草被焚烧一空,作为燃烧的烟柱指明我们行进的方向,如此狠心决断,一定出自于赵武子的命令,没错,只有他那个狠人才会下如此疯狂的命令。而我们距离邾国还有七舍的路程。”

栾鞅想了想,安慰说:“近了,还有七天,二十万大军如果连七天都坚持不住,齐国人也太逊了。”

稍停,栾鞅问:“州绰哪里去了?”

中行喜回答:“齐国国君把他叫在身边,让他贴身护卫——哼,齐国人虽然自大,虽然好夸耀自己的勇气,但真正打起仗来,齐国国君还是信任我晋国的勇士。”

智起仰天长叹:“我们还算是晋国的勇士吗?”

众人无言以对。

次日凌晨,齐军照旧在鸡鸣时刻开始埋锅做饭,吃饱喝足后,齐军不顾旁边的鲁国人,保持着严整的队列,奋勇朝邾国方向——逃窜。

正午时分,齐庄公坐在战车上得意洋洋,他反问左右:“赵武子追不上来了吧,这一天天过去,每过一天我们离邾国更近,等到了邾国,一切就好了,在邾国,执政崔杼还带领一支齐国军队在战斗,我们两支军队合并在一起,赵武子敢来侵犯吗?”

话音刚落,齐庄公的战马惊慌起来,御戎好不容易安抚了战马,然而,惊慌似乎在传染,整个齐军的战马接二连三的嘶鸣起来,齐庄公被跳动的战车晃倒,他坐在车厢上,正准备张嘴喊叫,却奇怪的发现,车轮旁边的小石子仿佛有了生命一样,上下跳动。

大地在颤抖。

战马不停的嘶叫,栾鞅张嘴说了句什么,几名晋国逃亡大夫也共同张嘴喊了句什么,他们的喊声淹没在一片马嘶声中。

稍停,齐国军人终于安抚好了战马,但战马虽然不嘶叫了,它们却不停的刨着马蹄,情绪很不安,这时,路面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小石子不停的往低洼处滚动,齐庄公转身问栾鞅:“你刚才说什么?”

栾鞅苦笑了一下,回答:“赵武子到了!”

远处,一道笔直的尘柱升起,紧接着,这道尘柱蔓延,仿佛平地中刮起了龙卷风,将尘土飞扬到空中,尘柱越来越大,不久,从尘柱中跃出一个个骑兵,在齐军目瞪口呆中,栾鞅苦笑了一下:“走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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