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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海归一 第五节 好德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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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海归一 第五节 好德好色

张良将刚刚送到的战报缓缓合上,慨然长叹:“大王识人之明,非我等可及。”

关朝打量了一下张良的脸色,见他眉眼之中透出的全是喜色,知道南越的战事顺利,心里也不免有些高兴。但是张良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他不知道究竟是指谁。他探身一瞅,是彭越部的战报,便笑道:“彭校尉打胜仗了?”

“是啊。”张良将战报递给关朝,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千白虎军,攻破了七千人把守的严关,其中还有五千南越的禁军,全是当初入南越的秦军精锐。”

关朝也吃了一惊,顾不得和张良说什么,打开战报仔细的看了两遍,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彭越居然这么厉害?”

“想不到吧?”张良也有同感。他对年初到咸阳时共尉塞给他这个彭越并不是太在意,在他看来,彭越是有点能耐,可是他擅长的就是捣捣乱而已,真要上了战场,恐怕未必能顶多大用。对共尉把彭越安排到巴蜀来,他有些半信半疑,好在共尉跟他说的是让彭越作为奇兵,不要给他太多人,他也就按着要求照办了,只给了彭越三千白虎军,两千西楚军,没想到彭越连两千西楚军都没有动用,就这么把严关拿下了。虽说其中有赵始冲动的原因,但是你不得不说,彭越的处理十分妥当,诱敌、攻城,结合得丝丝入扣。再想到彭越这几个月来的连战连胜,张良当初对共尉这个安排的怀疑已经不翼而飞,代之以从心底的佩服。了解一个手下的将领虽然不难,但是对一个刚刚谋面不久的人也能了解得这么深,使用得这么合适,他自问做不到。

“想不到。”关朝摇了摇头:“臣也没有想到,这个彭越到了山林之中居然如鱼得水,简直比那些蛮子还得心应手。”

“是啊。”张良笑了笑,伸手出摸了摸肚子,惬意的说道:“这样好,他们打得顺利,蒯彻谈得才更顺利。你立刻拟书,请左尹随同郦商入桂林吧。”

关朝迟疑了一下:“现在就谈?”

“现在就谈。”张良的眉头皱了皱:“咸阳发来消息,项羽进展太快,数月之间,已经攻取齐地大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南越的事情,只能暂时放一放了,等收拾了项羽再说。”

关朝明白,立刻拟书,写完之后交张良复检,张良用了印,让关朝立刻派人送出去。与此同时,他亲笔写了一封奏章,把南越的战事进展和自己的打算详详细细的写了,让人送往咸阳。奏章送出之后,他立刻下令移营,数千条战船,满载着甲士和粮食、军械,浩浩荡荡,沿江而下。

东楚南郡太守曹咎大惊,一面向项羽告急,一面尽起郡内甲兵,严阵以待。

……

咸阳,章台宫,西楚太学讲堂。

“‘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这句话意思很直白了,勖,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了,是勉励,努力的意思。戮者,杀也……”

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站在讲堂上,用宛若黄鹂的清脆嗓音讲着《尚书》中的《牧誓》,以诘屈聱牙著称的尚书在她的嘴里讲来,竟是那么的通俗易懂,悦耳动人。下面环绕着讲台而坐的学子们听得入神,有的叉着双手,频频点头,有的两只支着腮,伏在案上,两眼直愣愣的看着上面正在开讲的女子,眼珠动也不动,脸上挂着傻笑,不知道是听得入神,还是美色迷人。

台上讲课的,就是尚书博士伏胜的小女儿伏婉莹。伏胜比孔鲋还小几岁,但是他那一口齐音比尚书还难懂,西楚的学子没几个能听清他在讲什么的,再加上精力不济,所以现在授课基本上都由伏婉莹代讲。开始学子们不太乐意让一个女子在上面指手画脚,可是后来发现,这个小女子讲课还真是不错,而且比糟老头子养眼多了,便也没了意见。何况西楚现在女子抛头露面也不是稀罕事,堂堂的少府就是一个女子,讲课就更不在话下了。

共尉也坐在台下,前面最靠近讲台的地方。本来按照西楚太学祭酒孔鲋的安排,他是坐在台上,讲师在台下的,可是他说,讲堂里主讲人最大,他到了这里,就是一个普通学子,要坐在台下。孔鲋激动之余,又有些无奈,大王不坐台上,他当然也不能坐在台上了,只能陪着一起坐在台下。

伏婉莹讲完了课,对着下面端坐的共尉和孔鲋施了一礼,束手站到一边。共尉欠身致意,然后和孔鲋并肩出了讲堂。下面是答疑时间,共尉知道自己在这里那帮竖子放不开,所以干脆和孔鲋一起离开了。果不其然,共尉他们刚刚出了门,刚刚还安静的讲堂“哄”的一声热闹起来,学子们争先恐后的举手发言,一个个似乎好学得一塌糊涂。

“这帮竖子!”孔鲋听着身后讲堂里的热闹劲,恨其不争的摇了摇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共尉忍俊不禁的笑了,他偏着头,看着一脸不爽的孔鲋,笑道:“夫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人之常情啊。”

孔鲋瞥了笑容满面的共尉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共尉让宝珊一个女子任少府之后,犹不满足,组建了飞凤卫,颇有让白媚再次带兵的打算,孔鲋劝谏过,没想到共尉拿商王武丁的王妃妇好做例子,直接把孔鲋给堵回来了。现在又借着让伏婉莹任讲师的机会,在学术界打破男子的垄断,孔鲋对此忧心冲冲。他想了想,忽然又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大王,今天听讲《牧誓》,可有什么收获?”

共尉念头一转,就知道了孔鲋的意思。《牧誓》的第三节开头便说,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意思是说,母亲没有早晨啼叫的,如果母鸡在早晨啼叫,这家就会倾家荡产。引申出来的意思很明白,不是女人不能当政,不能做官,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不过他没有接孔鲋的话茬,反倒说:“确实有收获,我现在知道了,原来周以德取天下的说法不太靠得住,要不然武王不会说‘其于尔躬有戮’了。”

孔鲋翻了翻眼睛,无可奈何。

“大王……”薄昭匆匆的走了过来,先陪着笑对孔鲋施了一礼,然后才凑到共尉跟前,喜滋滋的说:“张将军战报。”

共尉一惊,也没有心思和孔鲋闲扯了,转身对孔鲋一躬身:“夫子,我先走一步。”

“大王请自便。”孔鲋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共尉跟着薄昭上了车,薄昭取出张良的战报,双手送到共尉面前。共尉查看了封泥,在桌上一敲,敲落封泥,然后又飞快的解开绳索,打开锦囊,抽出一张薄薄的竹纸,一读之下,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大王,进展顺利?”薄昭见共尉笑了,知道肯定是有喜讯,讨好的凑过来问道。

“还行。”共尉点点头,将战报交给薄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年初的军议上,他提议在项羽攻击齐赵的时候西楚出兵南越,当时有不同意见。白公等人都担心会和秦军一样陷在南越不能自拔,共尉的意见是东楚的发展速度跟不上西楚,就算项羽拿下了齐赵,他也不可能压过西楚。而南越则不同,他是新被秦征服的,赵佗等人在那里才不过六七年,还没有站稳脚跟,如果要等先拿下东楚再去征南越,那么赵佗就有足够的时间收拢人心,到时候南越就不是那么好取的了。南越的地形决定了那里不适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趁着南越内部不稳的时候,动用蛮军为主力,可以尽快的拿下南越,对项羽形成两翼包围,逼项羽就范。

这个方案当然好,可是风险也不小,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就会影响两路夹击项羽的计划。实际上现在战事进展的速度已经远远低于共尉的预期,他对开始的计划也有些动摇了。现在彭越开门红,一战夺取严关,打开了南越的门户,更重要的是,他把南越太子赵始给逮住了,在和南越的交锋中稳稳的占了上风,这个势头太好了。而张良建议趁这个大好时候逼降南越,引南越兵北上,攻取长沙、庐江,尽快对项羽形成两翼包抄之势,正与共尉的计划不谋而合。

“立刻通知上柱国、令尹、御史大夫赶到咸阳宫。”共尉掀开车帘,对虞子期吩咐道。虞子期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白公等人得信,火速赶往咸阳宫,共尉刚刚在宫门口下车,他们就到了。

“恭贺大王。”白公等人笑眯眯的冲着共尉行了个礼。

共尉心情不错,摆了摆手:“诸公请跟我来,我们商量一下后面的战事。”

几个人入了宫,摊开地图,共尉又将张良的战报让他们几个传阅,白公等人见南线战事顺利,也十分高兴。共尉清了一下嗓子,指了指长沙:“诸公,张将军的意思,是要尽可能的逼降南越,然后引南越兵北下,先取东楚。诸位看,是否可行?”

白公和陆贾盯着地图想了半天,还没有说话,郦食其先咳嗽了一声,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着眉头说道:“大王,南越虽然打败了,太子也被抓住了,可是现在要想逼降南越,可能还不太容易吧。”

共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用炯炯的眼神看着郦食其,然后又看看其他人。白公和陆贾低头沉思,一个也不肯先说话。郦食其见他们这个模样,也有些后悔,闭紧了嘴巴,再也不吐一个字。共尉打量了他们一会,忽然笑了:“诸公这是怎么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白公先开了口:“大王,南越五关,现在只是攻破了严关,而且张将军只有八万人,他要想攻克南越,不能速战速决,此事明矣。虽然抓住了赵始,可是赵佗是什么人?他会因为一个儿子就放弃偌大的南越国王位?此事还有待商量。”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王位两个字的声音,并适时的冲着共尉使了个眼色。共尉一听,恍然大悟,不由得也有些沉默。看来他这个坚持不封王的政策,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他们借各种机会,向他表达希望放开这个禁令的意愿,包括白公在内,他们都想再进一步。

共尉缓缓的直起了腰,看着眼前自己最倚重的三个重臣,嘴里有些发苦。自己只想长治久安,与他们共富贵,不要发生那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可是他们却并不能理解,一门心思的想裂土封王。封王好吗?封了王,只怕野心就跟着大了,又要做天子了,到时候君臣再也不能互相信任,最终走向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可是他们现在借着南越的事情提出来,却又让共尉不好发作。不错,南越虽然落了下风,可是赵佗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王位,俯首称臣吗?可是如果和南越大规模的开战,那就会把张良陷在里面,两面包抄的计划就可能被拖延,统一天下的步伐也将受到影响。

“你们有什么计划?”共尉瞟了一眼三个重臣,淡淡的说道。

白公等人听出了共尉口气中的不快,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想先说话。几个人沉默了好一会,郦食其率先开了口:“大王以为,张良有把握在半年内解决南越吗?”

共尉眯起眼睛,略作思索,摇了摇头,他虽然相信张良的能力,也相信现在他配给张良的是最佳组合,可是要想在半年内解决南越,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那大王以为,项羽平定山东,还需要多长时间?”

共尉的眼睛眯得更细了,透出凌厉的光芒。他觉得郦食其这句话有些太过份了,这近乎于要挟。

郦食其离开坐席,拜服在地:“大王,恕臣狂悖。臣以为,当先取东楚,后取南越。南越虽然受挫,可是实力犹在,急切之间想要逼降他们,恐怕会适得其反。”

“以君之见,又当如何?”共尉不冷不热的说道。

“臣以为,目前的形势,赵佗不会不知。要想借严关之胜逼降赵佗,事必难成,逼得紧了,恐怕反而激得他们与我们撕破脸皮,血战一场。不如,暂且缓一缓。”

“缓一缓?”共尉听郦食其的意思并不如自己所想,不免有些意外。

“是的。”郦食其点了点头:“以和谈为名,拖着南越,保持压力,待其内部生变。先以解决东楚的问题为要。左尹大人已赴巴蜀,蒯彻也在南越,有他们在,只要给点时间,足以让南越食不安寝了。而赵佗是个守成之辈,他是不敢联合项羽的,这从他闭关自守就可以看得出来。”

白公暗自叫了一声惭愧,连忙接上去说:“臣附议。有彭校尉率领蛮兵扼守五岭,想必赵佗没有这个胆气来侵扰张良的行动。”

共尉唔了一声,拿过张良的奏章,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样吧。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想张良有这个能力相机处理,就让他自行决定吧。反正我们的总体作战计划他是一清二楚的,相信他能分得清轻重。我们千里遥控,反而不妥。”

白公等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共尉有些不悦了。本来挺高兴的一事,结果搞得这么不开心,倒也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共尉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反对,各自点头附和。共尉随即在张良的奏章上签署了意见,然后交给白公道:“上柱国府出一个正式的命令,让他相机处理,能逼降则逼降,不能逼降就暂且缓一缓。”

“喏。”白公接过奏章,仔细的叠好。共尉起身,自已入宫去了。白公冲着陆贾、郦食其相互苦笑了一声:“如何?我就说过,这件事提不得。”

陆贾脸上有些不自在,这个主意本来是他提出来的,没想到真的如白公所说,碰了钉子。他又有些后悔,生怕这件事会让共尉有了芥蒂,以后不能再这么信任他们。他想了想,对白公说道:“上柱国还是通过王妃向大王解释一二吧,千万不要让我们君臣之间有隙。”

白公点点头,轻轻的拍了拍陆贾的手,轻声叹了口气:“这个你放心好了,我自会去说。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大王这个人你应该是清楚的,他对你一直很信任的。”

陆贾也叹了一口气:“上柱国说得是,正因为如此,臣才觉得惭愧。其实大王的心思,我也是能理解的,可是我能理解,不代表其他人就能理解。如果要取消王位,赵佗会那么轻易的松口吗?我虽说有私心,可是也是为南越的战事着想啊,不曾想……唉,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向大王请罪吧。这件事都是我惹出来的,不要连累了二位。”

说完,他也不等白公和郦食其阻拦,匆匆的向后宫走去。

共尉回到后宫,见庭院中,两个正牌儿子,一个不正牌儿子,再加上张良的儿子张不疑一共四个小人儿正撅着屁股在院子里玩耍,挺着肚子的吕媭、薄姬慵懒的靠在侧廊上的凭几上,手里各握着一卷书,正在闲谈,两个侍女在她们身后打着扇,吕雉站在她们身后,正轻声说笑着什么,一看到共尉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有象平时一样看到儿子就眉开眼笑,不免有些诧异。她敲了敲吕媭和薄姬的后背,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吕媭和薄姬一看,也都收起了笑容,三人起身施礼。

“臣妾见过大王。”

“啊,都在啊。”共尉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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